三月份的澹州,海風十分溫柔,春天的氣息占據了全部的舞台,漫山開着一種不知名的小黃花,家家戶戶都用這種花的花瓣泡茶喝,一邊喝着,一邊在家門外與街坊閑聊。
所以走在澹州港的街上,總能聞到那種淡淡的清香,不幽不膩,隻是一昧清純,叫人心情十分甯美。
而到了晚間,則是春雨常來之時,随微風潛入夜色,無聲無息地滋潤着土地,讓整座澹州城的黑色屋檐和街上的青石路面,都蒙上了一層迷蒙的水澤。
淅淅小雨,輕輕落在雜貨店外的蓬布上,并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隻是沖洗掉了淺淺的那層灰,讓店面顯得精神了許多。
但是今天雜貨店又沒有開門,範閑告知了老夫人一聲,便偷偷來到了店裡,一面剝着花生,一面與五竹飲着酒。
伯爵别府裡的人應該知道他喜歡來雜貨店,但都以為少爺隻是貪那個瞎自己釀的好酒。
一方面是因為範閑确實好酒,一方面則是因為他需要一個比較拿得出手借口。
他和五竹的交往雖然不可能完全避開别人的目光,但還是比較小心。
菜刀擱在菜闆上,菜闆幹燥,刀鋒上也沒有菜屑,看來很久沒有用了。
花生殼捏破的聲音響了起來,範閑扔了一粒進嘴,緩緩地嚼着,直到将幹果全部嚼成了香味撲鼻的糊茸,才端起面前三個指頭大小的小瓷杯,送到唇邊呲的一聲飲了下去。
今天喝的不是黃酒,是京都送過來的貢酒,度數有些高,讓範閑找到了一絲五糧液的感覺。
他不急着發問,因為他知道五竹叔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不會讓自己等很久。
五竹沒有坐在他的對面,而是端着一碗黃酒,坐在房間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幽幽的聲音響了起來。
“小姐姓,叫輕眉。
我是她的家仆,很多年前,我和小姐從家裡出來……”
“輕眉……”範閑第一次知道自己母親的姓名,莫名其妙地,心頭一片溫潤,微笑着又喝了一杯酒,很識趣地沒有問……家在哪裡,如果五竹叔願意告訴自己,就一定會告訴自己。
“我們在東夷城裡住了幾年。
小姐天生聰明,什麼都懂,又有一顆慈悲之心,所以從十五歲的時候,就開始在東夷城裡做生意,隻是因為年紀太小,所以隻是隐藏在幕後,而讓掌櫃的冒充東家。
”
範閑端着酒杯的手頓在半空,忍不住問道:“做生意和慈悲之心有什麼關系?
”他并不好奇母親為什麼天生聰明,為什麼十五歲的年紀就可以做生意賺錢,因為這些年裡,他早就猜到,自己的母親,一定不是個可以用常理推斷的人物。
五竹很冷淡的聲音回答道:“因為小姐憐世人憂患實多,所以喜歡做善事,東夷城遭水災的時候,開粥鋪最多的就是小姐,而如果要做善事,就一定要有錢,所以小姐開始想辦法賺錢。
”
範閑點點頭,認可了這個邏輯。
“生意做的很好,漸漸也有人查覺到了商鋪的幕後老闆是小姐,所以有些人開始打主意,後來都被我殺了。
”
五竹說的很平淡,但範閑知道當時的情況一定很緊張,既然五竹叔說生意做的很好,那就一定是做的非常好。
所謂懷璧其罪,一個十五歲的女擁有如此大的家産,确實很容易引發世上無良之輩的野心。
不過想到有一個絕世強者為母親做保镖,範閑才将毫無理由提起來的心落了下去。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皺眉問道:“老媽姓,難道當時你們開的商号就是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