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跟李将軍說了要請胡醫,那就得把胡醫請過來。
然而,胡醫一樣進不了門,還差點被一個從裡頭扔出來的花瓶砸個正着,吓得連忙走人。
崔瀚屏退左右,走到門邊:“三郎,人都走了,我也不能在此久留,趕緊說正事吧。
”
“明府稍候,我來開門。
”
“别開門了,就隔着門說。
”
“也行。
”
韓平安剛自個兒燒了一大盆水,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幹淨衣裳,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崔瀚不知他在裡頭悠哉悠哉的喝葡萄釀,回頭看了一眼正在遠處朝這邊張望的幾個韓家下人,不動聲色地說:“第一件事,府外的人好應付,你爹的兩個親衛和内宅的那些奴婢有些麻煩。
”
站在邊上裝作哄的陳驿長深以為然,也說道:“我們總這麼進進出出的,他們一定覺得奇怪。
萬一哪天說漏嘴,搞不好會前功盡棄。
”
這确實是一個漏洞……
韓平安想了想,放下酒壺道:“這事好辦,待會兒打發他們去白沙城。
我爹身邊不能沒人伺候,尤其晚上,不能沒人侍寝啊。
”
難怪人家叫他瘋子,居然敢拿他爹開玩笑。
崔瀚總算領教到了,禁不住笑罵道:“侍寝……你能不能正經點!
”
“我說的就是正經事。
”
“可你身邊一樣不能沒人伺候,尤其在你的瘋病被馬賊吓發作的這個節骨眼上,把下人奴婢都打發走,人家知道了一樣會起疑心的。
”
“我姐晚上就回來,身邊有我姐就行了。
”韓平安笑了笑,又意味深長地來了句:“何況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人家起疑心。
”
陳驿長愣了愣,不禁笑道:“我們擔心躲在暗處的人看出破綻,但在那些躲在暗處的人看來,你一到家便把自個兒鎖在院子裡,還把下人奴婢都趕走,何嘗不是擔心被府裡的下人奴婢看出破綻!
”
崔瀚恍然大悟,暗歎這小子果然聰慧,簡直像一隻狡猾的小狐狸。
他定定心神,問道:“三郎,打發親衛和奴婢去白沙城容易,但這種事是不是先去封信問問你爹?
”
“用不着那麼麻煩,我爹不會說什麼的。
”
“行,反正這是你的家事,我們就不過問了。
”
“怎麼能不過問,待會兒我站門邊吼幾句,再摔點瓶瓶罐罐,你們幫着打打圓場,見這個圓場打不下來,再來個順水推舟,把他們打發走。
”
“今天就打發他們走?
”
“這種事不能拖,再拖會夜長夢多。
”
“好吧。
”
都已經決定陪他瘋,進行到這一步已經回不來頭了,崔瀚想了想,接着道:“第二件事,聽到你被突厥馬賊綁走的消息,史羨甯很驚訝,不太像裝出來的。
白佐尖沒什麼反應,究竟是早曉得了,還是對這事漠不關心,我拿不準。
”
現在可以斷定粟特商人米法台參與了,至于别的粟特豪商有沒有參與必須要搞清楚,因為他們遇到事情一向是共進退的。
韓平安拿起炭筆,在剛才翻了半天才翻找到的一個空白賬冊上,邊記邊問道:“阿史那山呢?
”
“阿史那山……阿史那山似乎有點吃驚,但好像又有點幸災樂禍。
”
察言觀色說起來容易,但事實上沒那麼簡單。
韓平安本就對崔瀚這個讀書人沒抱太大希望,自然不會有失望,追問道:“崔明府,你告訴他們我爹打算從邊軍調人來任賊曹尉,徹查究竟是誰殺了米法台,他們什麼反應。
”
用這個方式試探三個粟特豪商,是韓平安讓假道長帶回來的信裡提議的。
崔瀚抱着試試看的想法試探了下,沒曾想竟試探出了端倪。
不然就算韓平安再聰明,他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支持韓平安“瘋”。
想到三個粟特豪商昨日的反應,他苦笑道:“他們很震驚,但居然沒反對,反倒要代米法台的家人感謝我為米法台申冤。
”
韓平安一樣震驚。
因為大唐對西域各部實施的是羁縻政策,也就是給予各部蕃胡足夠的自治權,大唐跟吐蕃、突厥和大食争的其實就是宗主權。
朝廷對安西和北廷兩大都護府的定位也是撫慰外藩、輯甯外寇、觇侯奸谲和征讨攜貳,并不幹涉西域各部的内部事務。
要不是糧饷支應不上,連邊軍直接管轄城邦的商稅和直接管轄村莊的賦稅都不會征收,更不用說管地方上的命盜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