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十幾天,林中丞先後收到三封密信。
第一封為韓士枚親筆所寫,看着像是絕筆信。
他在信中向中丞禀報葉勒鎮不穩、極可能會有巨變,但究竟怎麼個不穩卻毫無頭緒,隻知道去給曹勿爛祝壽極為兇險。
明知九死一生,他依然要去,隻有去才能有機會把事情搞清楚。
在信的最後,他深深自責這個監軍做得不稱職,有負中丞的重托,愧對中丞的知遇之恩。
若遇不測,懇請中丞幫着照料三郎。
第二封信雖蓋有推官之印,但不是韓士枚親筆所書。
提到軍城駐軍和安大将軍的粟特親衛,極可能與曹都滿勾結軍中内鬼叛亂有所牽連,懇請中丞召集在龜疏本地招募的精兵來葉勒平叛。
第三封是在大軍來葉勒的路上收到的,一樣加蓋有推官之印,一樣不是韓士枚親筆所書。
信中沒說别的,全是關于平叛大軍抵達葉勒之後應如何布置。
中丞從善如流,命王将軍和自己照書信中所說的一切行事……
想到這些,吳衙推意識到韓士枚之前說剛巡察完羁縻州回來,對葉勒部叛亂的隐情知道不多,可能并非托辭。
不但安西前所未有的這個“捕賊署”是他兒子搞出來的,連之後的那兩封信,尤其大軍抵達之後的一切布置,很可能都出自他這個膽大包天的兒子之手。
膽大包天沒什麼好說的。
畢竟中丞真喜歡這瘋小子,他真是有恃無恐。
真正讓人暗暗心驚的是,這對父子在遇着兇險時所展現出的驚人默契,他們一明一暗,一裡一外,遙相呼應,每一步都走在點子上……
就在吳衙推暗自感歎李成邺乃至安伏延,栽在這對父子手裡并不冤的時候。
韓平安吃完甜瓜,拿起林使君面前的濕布巾,一邊不慌不忙地擦着手,一邊侃侃而談。
“差點忘了,我爹還以農忙期間田地不能離人為由,把具有勾結曹都滿叛亂重大嫌疑的錢崇厚劉三根等人從白沙城調了回來。
這麼一來,能查的,好查的,我們都可以放開手腳查了。
”
“由于史祆正之前要刺殺我,而我這個真韓平安的身份又暫時不能暴露,于是我玩了個失蹤。
事實再次證明,六叔應該是清白的。
他得知我失蹤後大發雷霆,命崔明府徐少府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把我找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李成邺覺得女婿這番話比妓館裡的胡樂都動聽,咧嘴大嘴嘿嘿傻笑,像小雞吃米似的連連點頭。
王将軍看到清清楚楚,心說你傻樂什麼。
即使你沒勾結曹都滿叛亂,但錢崇厚等人都是你的部下。
何況在平叛的節骨眼上你居然陣前反水,大放厥詞。
不究辦你的罪,不砍掉你的腦袋,今後這兵怎麼帶?
“六叔走前有過這樣交代過,崔明府徐少府手裡又有加蓋我爹官印的公文,我們便可以像查米法台之死那樣,進駐軍城大張旗鼓徹查。
并以捕賊署初設缺人為由,把狼牙峰那個遲遲不肯施放狼煙的烽帥,調至捕賊署聽用。
”
“使君爺爺,說到這兒我想起件事,咱們安西斷文識字的人太少了!
知文書、符牒、轉牒的更少。
以至于我們在辦案時實在找不着人,不得不征調假道長協助。
”
這是一個既傷心又尴尬的話題。
安西既是極西之地也是苦寒之地,關内的讀書人不願意來效力。
同樣是開府建牙,别的使府人才濟濟,一旦有空缺,那些飽學之士堪稱趨之若鹜,而安西、北庭等使府門可羅雀。
林使君不想聽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幹咳了一聲,提醒道:“先說正事。
”
“哦。
”
韓平安嘻嘻一笑,回頭道:“還是老辦法,崔明府徐少府在明,敲山震虎;
陳驿長在暗,悄悄觀察錢崇厚等人的一舉一動。
他們果然沉不住氣,一個接着一個跳出來了,而我們也終于掌握了一份與勾結曹都滿叛亂有牽連的人員名冊。
”
這些暫不涉及安伏延。
王将軍沒那麼多顧忌,忍不住問:“後來呢。
”
“我六叔不會玩心眼,但這麼大的陰謀憑錢崇厚一個小小的旅帥照樣玩不轉,于是崔明府和徐少府便開始拿着那份名冊試探。
”
韓平安猛地回過頭,看向之前不服氣的康有齡:“康參軍,我們之前從未懷疑過你,因為你是我使君爺爺禮賢下士重金辟署的幕僚。
所以我們先去試探别人,挨個兒試探了一圈沒發現可疑,最後才想到試探的你。
”
“試探……”
康有齡似有所悟。
韓平安最恨這樣的白眼狼,恨恨地說:“你以為那份名冊是你偷看到的,其實是徐明府故意讓你偷看到的。
别人無意中看到名冊,以為是記軍功或者别的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