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金輝萬丈,艾葉的味道飄散在光線略顯暗淡的格子間中,驅趕着蚊蟲。
無憂堂的西面,賈環正在給幾位同學介紹《真理報》的情況。
張四水、柳逸塵、劉國山就在賈府中。
羅君子、龐澤、喬如松、秦弘圖自東莊鎮聞道書院而來。
衛陽家在西城鹹宜坊中。
新科進士紀鳴在工部實習,許英朗在兵部實習。
衆人三三兩兩的散坐在小廳中。
賈環居中而坐,沉穩的道:“何相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利用真理報,為提高商稅稅率制造輿論,打破僵局。
”
話音剛落,在金陵和賈環一起辦過報紙的龐澤就直言道:“難!
”
龐澤容貌醜陋,鼻子很大,身穿藍色瀾衫。
衣着整齊,身形微胖,顯是妻子精心照料。
他才華橫溢,但是科場不順。
已經是兩科鄉試未過。
以龐澤的才智、又有辦報紙的經驗,他下這麼一個定論,氣氛頓時有些沉悶。
喬如松笑着搖頭,一針見皿的指出道:“不難的事,怕是落不到子玉頭上。
”他和龐澤的情況一樣。
兩科未中,賈環寫信至聞道書院相邀,便暫時棄了書本,過來辦實務。
賈環的情況,官職雖然升到正六品,但被天子“發配”到吳王府,邊緣化了。
何大學士再怎麼看重賈環,也不可能将一件輕松的事交給賈環去做。
隻有能人所不能,立下無法抹殺的功勞,賈環的仕途才能有起色。
羅向陽坐在椅子上,坐的很端正,但神情有點頹廢,問道:“子玉,你不是說要韬光養晦。
怎麼還接這麼個事?
”他來京城散心,并非辦報。
今年丙辰科,羅君子再次金榜題名,高中會試第八名。
進步很明顯。
按照今年的趨勢,館選庶吉士,仕途一片坦途。
但殿試時,何大學士不喜他的做派(誓言),說:“國家掄才大典,豈是給個人博名望所用?
”将羅君子的名次降低,定在二甲中間。
羅君子辭官不就。
他從書院來賈府,并不是幫賈環辦報紙,而是過來散心。
親近如大師兄、賈環都知道原由:他暗戀賈惜春。
羅君子人品、才學沒得挑,但賈環自不會亂點鴛鴦譜。
賈環沉吟着,輕歎道:“羅君子,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形勢不同了!
”他其實更願意過幾年輕松、安生的日子。
像前些日子,在紅香圃陪着嬌妻紅顔,衆姐妹吃酒、行令,更兼有湘雲醉卧,亦是人生快事!
過得幾年,大觀園諸芳散去,這樣美好的時光,還能有幾回?
隻是,形勢不由人!
賈環雖然仕途不得志,但是消息并不蔽塞。
隻是有些延時罷了。
順親王能判斷的出來的政局變動:天子怠政。
賈環自然也判斷的出來。
天子怠政,說起來,很簡單,隻有四個字,但實際上,是新一輪的權力大洗牌。
這一點,參看唐玄宗在天寶年間的作為,就明白。
賈環這些天因為賈元春傳令賈府打醮,一直在思考元春的近況,心中隐憂不斷的增加。
他原以為何大學士讓他辦報紙,隻是占領輿論陣地。
并不大在意。
何大學士主持朝廷中樞,但他還控制不了禦史、六科的嘴。
賈環以為何大學士是要洗言官的牌。
從執政者的角度看,沒誰會喜歡言官們整天“找茬”。
強勢的宰輔,基本都會謀求控制科道,管制輿論。
所以,賈環并不大在意。
打嘴仗嘛,他沒什麼可怕的。
然而,今天他見了何大學士才知道,辦報紙的用意是要用來制造提高商稅的輿論。
那麼,對手就不是言官了。
而是相關的利益集團。
但,賈環還是一口答應下來。
因為,在這場權力大洗牌中,他希望拿到些籌碼,或者增加話語權。
元春那裡,他實在有些擔心。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元春在此時懷孕,這件事,用放大鏡來看,反複的揣摩,推敲,恐怕還真不一定是好事。
所喜者,若是生了皇子,元春在宮中地位就會更加穩固。
母以子貴,這是千百年來不變的傳統。
所憂者,懷胎十月,即是失寵十月。
十個月的時間,搞政治陰謀,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