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興貴家中-----
世民這裡說完之時,王珩笑道:“陛下,您身邊有虞世南虞老的親筆手抄卷嗎?
”世民對王羲之的筆迹欽慕無匹,衆所皆知。
虞世南師從王羲之一派,世民對虞世南格外器重。
世民吃了口奶包子,望了一眼王珩,說道:“虞世南虞老的奏折,朕都留中啦!
”衆人無不笑得前仰後合。
為了能得到虞世南的書帖,李世民連奏折都能扣留,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啊。
康崇點頭說道:“皇後娘娘好本事,問虞老讨了倆卷親筆。
魏大人發财了。
”
衆人都對魏征欽羨不已,魏征卻笑了一笑,魏征家裡收藏的名家書帖無數,在魏征眼裡似乎不值一提。
世民收住笑臉說道:“他想發财的話,比你們安康倆家都富有。
誰不知道他身邊收藏的歐陽詢的筆貼是最多的。
歐陽詢的筆帖在京師不多,求也求不來呢!
”
王珩這裡站起身,鵝聲鵝氣地一邊作揖一邊說道:“碑兄碑兄,您在這裡多年,僥幸被鄙人得見。
幸甚幸甚!
”
諸人又無不大笑。
王珩正是學那歐陽詢老大人的模樣。
太子建成根本不派歐陽詢做任何雜事。
所以歐陽詢幾乎日日遊曆在外。
逢到任何碑文都會停留細看。
遇到上佳的碑文,竟然像見了自己的老子娘一樣,作揖打拱,手舞足蹈,如癡如醉。
------玄武門之後-----
世民呷了口美酒。
想起那一日,世民帶着元軌又遠遠地在宮外,随在魏朵朵身後。
這時,魏朵朵身前包圍了十多個男孩子。
一個男孩子說道:“小妹妹,你撿了多少天的草根,要知道這條路上的草根也是我家的。
問問本少爺,你能不能撿啊!
”
魏朵朵怒道:“這是朱雀街,朱雀街上天天那麼多人走,你怎麼不收買路錢?
要收買路錢,那也得皇帝陛下收,也輪不到你這小子!
”
這男孩子說道:“你嘴巴還挺硬的。
你知道我父親是誰?
我爹官居五品,你爹魏征也是個無品吧。
窮鬼!
”
魏朵朵氣得上前推搡男孩子。
但是立刻被男孩推翻在地。
世民推了推李元軌說道:“十四弟你上去看看!
”
李元軌皺眉說道:“怎麼又是我!
我又打不過十幾個!
”
李世民笑道:“你打不過十幾個,你沒打過怎麼知道?
”
李元軌擡頭望了望李世民譏諷的笑臉,抿唇說道:“那太子哥哥,您幫忙瞅着。
我打不過來的話,您要出手幫忙!
”
李世民點頭說道:“嗯,打不過來,還有太子府六衛率呢!
盡管去!
”
李元軌說道:“人家的父親是官居五品,我們毆打了五品官的公子,太子哥哥,您會不會被人上門罵個狗皿噴頭啊,說我們皇室以勢壓人。
”
李世民笑道:“趕緊去,在我李世民手下,本來就是要以勢壓人的嘛!
”
李元軌立刻沖了出去,再不沖出去,魏朵朵的小命快完了。
李元軌沖到人群之外,突然一個掃腿,先掀翻了倆個最弱的。
他李元軌五歲就練習射箭。
臂力超群,所以,猛力推搡之下,又帶翻四個。
李元軌又深知擒賊擒王的兵家之道。
瞬間見其餘男孩子都吓得退出了圈子。
隻留下那位五品官員的兒子。
于是李元軌右肘略高,護住自己的面部和肋部。
左臂帶出,擦過對方的面部和右肩,直接把對方揮到了地下。
魏朵朵擦幹了臉上的淚珠,又見是李元軌出手相救,隻能見禮說道:“謝謝公子,敢問公子大名?
!
小女無以報答。
”
李元軌幫魏朵朵抱起草簍,說道:“走吧!
”
這群男孩子悻悻地從地下爬起,對李元軌和魏朵朵大吼大叫道:“魏朵朵!
你等着!
等着我到你家去,把你家一把火燒了!
”
李元軌怒道:“你爹不過是五品官,好大的官威。
别以為本公子不認得你。
也不用等到晚上,現在你回家去找上你爹去魏征家裡放火。
本公子等着你們一起過去!
”
李世民袖手遠遠望着,眼見老魏家要火拼了。
十四弟李元軌有李世民撐腰,小小年紀好大的威風啊。
這裡看得笑抽了。
記得一大早,李元軌不答應去魏征家找魏夫子學習讀書,在皇城,皇子要找夫子讀書十分容易,為什麼非要跟随魏征呢?
但是世民還是固執己見,其他兄弟不懂事,實在不能勝任。
但李元軌卻出奇得格外懂事。
所以世民有自己的打算。
世民心中一想,那個男孩子應該是太子府李建成門人中的小公子。
有趣有趣。
在京城,如果沒有任何品級,那恐怕人人都能在頭上踩一腳吧。
魏朵朵這裡好奇地問李元軌說道:“公子?
你連五品京官的兒子都不怕,那你爹官居三品羅?
”
李元軌忽然勉強地擠出笑容說道:“我爹跟你爹一樣,在朝廷是沒有品級的!
”
魏朵朵突然吓得面色慘白,皺眉說道:“慘了!
那我家真要被燒了!
”
李元軌笑道:“品階很重要嗎?
魏大千金也那麼在意品階?
”
魏朵朵眼淚挂了下來,大聲說道:“真被你害死了!
”
李元軌抱兇說道:“我沒救你的話,你剛才就死了!
”
魏朵朵搶過自己的草簍子,直接往家裡去。
李元軌說道:“你還沒謝謝我呢!
不如,我去你家用飯!
”
魏朵朵怒道:“我家沒飯!
”
李元軌“啊”地說道:“這麼小氣啊!
”
魏朵朵白了這個公子一眼說道:“你要吃飯也不要到叫花子家裡去吃飯吧。
京城那麼多飯館朝南開門,公子你不會去吃嗎?
”
李元軌說道:“魏夫子家裡的飯菜是什麼味道的,整個朝廷都沒人品嘗過呢!
我想第一個去嘗嘗。
”
魏朵朵簡直要急死了。
家裡統共每天隻燒倆碗粥。
早晨一碗,晚上一碗。
早晨一碗是爹、自己和弟弟喝,娘還喝不到。
晚上一碗是娘、自己和弟弟喝,爹是從來不喝的。
現在這個混小子竟然要到自己家裡去喝粥。
那家裡今天四個人全部餓肚子了。
魏朵朵想到這裡,簡直比打死自己都要着急。
李元軌笑道:“魏大小姐,你家的米是金子做的,那麼着急幹嘛?
”
魏朵朵剛要着急說話,李元軌說道:“既然你不請我去你家,那我們一起下館子。
嗯,現在伏暑了,館子裡開始殺伏羊了。
今天我救了你,幫了你大忙,你得請客吃伏羊!
”
魏朵朵撓了撓頭,心中想到:幹嘛跟這個饞貓糾纏?
從來沒有叫花子跟侯門公子糾纏的。
算了,溜吧。
魏朵朵這裡笑道:“公子,我爹還要叫我回去寫功課!
改日見。
”于是魏朵朵風一般突然跑走了。
是的,趕緊走吧。
雲泥一般的身份,天差地别的糾結。
欠下的人情還不清也就隻能還不清了。
李元軌這裡剛想回宮,被李世民拍了拍肩膀說道:“十四弟,怎麼不追了?
”
李元軌說道:“我去追個叫花子?
我幹嗎去追個叫花子?
”
李世民笑道:“怎麼了?
”
李元軌說道:“我說去魏征家用飯。
這丫頭沒點頭。
我說下館子,這丫頭又跑掉了。
所以,我幹嗎去追個叫花子?
”
李世民點頭說道:“我從來沒聽說魏征家吃過飯,估計這丫頭從生下來到現在連白米飯是什麼滋味都不知道呢!
”
李世民從懷裡取出半吊子銅錢,說道:“你要去魏夫子家裡讀書,就買些好酒好菜去吧!
”
當李元軌打了一壺美酒和燒雞烤肉來到魏征家門口之時,隻見魏征家柴門上栓了兩匹好馬。
魏征搬出了兩張書桌子,正與太子府韋慶儉、韋慶嗣一起喝水,韋慶儉身後的孩子正與魏朵朵互相不理睬。
李元軌這裡打門說道:“魏大千金!
”
魏征這裡一皺眉,難道是韋少公子嘴裡那個無法無天,一人打敗十多人的孩子,魏朵朵這裡迎了出來,踱腳說道:“你來幹嘛!
”
李元軌說道:“我、我、我來請大家喝酒!
”
魏朵朵接了李元軌進到院子裡來。
魏征、韋慶儉和韋慶嗣這裡見到李元軌無不站立起來。
原來魏朵朵嘴裡的男孩子竟然是李氏皇族的十四郎,李世民的親弟弟李元軌。
據說這個男孩騎射出衆,難怪能以一敵十。
三人上前與李元軌行禮。
魏朵朵這才明白,李元軌嘴裡說的無品級是什麼意思了。
原來李元軌的父親是當今的皇帝陛下,那當然是沒有品級。
這三個老的想拉李元軌上座。
但李元軌隻有十歲稚齡。
雖然不好意思告座上座,但也不好意思下來與魏朵朵與韋公子韋賀信一起玩耍。
畢竟李元軌知道自己身份太高遠了。
何況,太子世民也希望自己多多留在魏征身邊學習。
所以李元軌沒有再分心,隻是喝着魏朵朵倒來的清水,慢慢品嘗。
魏朵朵來到廚房下,見母親面有難色,便說道:“娘,咱們不是有朝廷給咱們的銀兩嗎?
就用二兩銀子買些酒菜吧!
女兒難得看見家裡會來客人。
”
裴氏說道:“傻瓜,你以為他們從沒吃過二兩銀子的酒菜嗎?
”
魏朵朵急着剁腿說道:“娘!
什麼叫待客之道啊!
”
裴氏:“那多熬些粥吧!
”
魏朵朵說道:“娘!
您熬的不是粥,是水!
是熬水喝!
”
裴氏摸摸魏朵朵的頭發說道:“長安城能喝到甜水的人還沒多少人呢。
咱家好歹喝的是甜水井裡的水呢!
”
魏朵朵點頭說道:“咱家能拿得出的是甜水了。
”
裴氏矮身對魏朵朵說道:“你急什麼呢?
好酒好飯就是待客之道啊!
誰說的?
書上說的?
”
魏朵朵擦了擦眼淚,說道:“娘!
要不是家裡窮,女兒怎麼會惹來這個麻煩,撿個草根,還能惹來五品京官到咱們門上來理論!
”
裴氏笑道:“真是來理論的嗎?
小丫頭,你以為自己那麼重要,非要讓人家正五品來家裡跑一趟!
非要讓人家皇子來家裡跑一趟?
”
裴氏帶着魏朵朵來到門首,裴氏說道:“王珪大人回京了,恐怕這幾天他會過來找你爹商量去留了。
所以呢,誰會在意幾口飯,幾口粥呢,對不對?
”
魏朵朵回望裴氏說道:“娘!
我們不是在長安城挺好的嗎?
娘,我們要去哪裡?
”
裴氏低聲說道:“要問過王珪大人的意思,你爹的意思是咱們離開京城,告身回老家曲陽縣。
”
魏朵朵這裡擦了擦眼淚,說道:“咱們在曲陽縣好像什麼都沒有嘛!
”
裴氏坐在廚房的小凳子上,說道:“你爹說,咱們在曲陽縣什麼都沒有,所以,回去之後,咱們可能更辛苦了。
但娘相信,魏朵朵一定會幫爹娘扛過去,對不對?
”
魏朵朵失聲大哭,在京城已經像是個叫花子,難道去老家比叫花子還不如嗎?
裴氏吓得捂住魏朵朵的嘴巴。
是夜,王珪大人果然過來看望魏征。
王珪已經有數年沒見過魏征了,這一時見到,還是怔怔無語。
魏征說道:“聽說王珩外出了,對不起,沒看管好大姑娘!
”
王珪冷冷地笑道:“誰能看管住她呢?
死在外面正好!
現在的太子爺也來跟我反複告饒,原來是他李世民放跑了王珩,我還不知道我那女兒的性子麼?
打小就沒教好,都是我慣的!
”
魏征握住王珪的手,淡淡說道:“這倒也算不上什麼大事,王珩那孩子都二十歲了,性子還是一個野孩子!
您回來正好,趕緊把她嫁走,如果再不嫁,那等着官府強配嗎?
到時就阿貓阿狗的了,挑不上如意郎君呢!
”
王珪笑道:“我想想辦法,魏兄可要來喝杯喜酒的!
”
魏征這裡慢慢地搖頭說道:“我回下曲陽了,不會留在京城裡,這是辭呈!
”
他把辭呈推給王珪,然後說道:“請幫忙交給新太子爺!
既然王珪您回來了,那我也放心了!
”
王珪說道:“放心什麼?
!
我回來是為了什麼,難道也是因為李世民的一道赦令?
那是因為朝廷中、長安城還有您老魏、魏征!
”
魏征慘然說道:“我是朝廷的官,是太子府的官,不是李世民的官。
他管不上我的去留!
”
王珪說道:“就是因為我們是朝廷的官,我們是太子府的官,所以呢!
難道不能給李世民一個機會?
”
魏征說道:“李世民沒有給建成一條活路。
如果他能給一條活路,哪怕現在被流放二千裡,我也陪着建成一起流浪到天南海北。
”
王珪扶着魏征的肩膀說道:“朝廷是什麼?
朝廷是天下人的朝廷!
不是建成的朝廷,也不是李世民的朝廷!
老魏!
你能不能為天下人想想!
留在京城!
”
突然之間,戶外一聲驚雷,刹那間大雨傾盆。
魏征和王珪卻聽戶外有人說道:“魏夫子!
王中允!
你們都别走!
”魏征和王珪相顧駭然,這是李元軌的聲音。
倆人來到戶外,卻見李世民拖着李元軌的手站在漆黑的大雨之中。
李元軌撲到魏征身上,哭泣道:“魏夫子!
你别走!
你還要教元軌讀書呢!
魏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