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的進言明顯透露着謹慎,這份謹慎中隐含着某種顧慮和擔憂。
為什麼要說這份帛書驚世駭俗?
為什麼請求李世民準許隻讀一半?
這份帛書必然不是上報大捷那麼簡單……
大臣們今夜心思難安,有些人越來越覺得事态不妙。
唯有李世民目光平靜無波,隻是淡淡開口房玄齡道:“房喬此言,所為何意?
帛書乃是上報大捷,為何不能全部誦讀?
”
房玄齡面色更顯肅重,忽然深吸一口氣道:“這份帛書,太吓人。
”
“朕不是人……”李世民不知為何悠然一笑,接着語帶深意又說了一句,道:“朕是天子。
”
語氣悠然,然而語義堅定,這是在正面回答房玄齡的進言,朕是天子不會害怕任何事。
你擔心這份帛書太吓人?
沒關系!
朕是天子,朕不屬于普通人。
房玄齡再次深吸一口氣,似乎還想繼續進言懇求。
但他忽然放棄了努力。
反而是旁邊的李孝恭突然開口,沉聲開口道:“陛下,這份帛書分為五個部分,倘若真的全部當庭誦讀而出,怕是整個大唐立刻要風起雲湧,剛才房丞相的擔心很有道理,這份帛書确實是有些吓人。
”
一文一武兩大重臣全都出言進谏,顯然這份帛書真的有些驚世駭俗,然而李世民也不知心裡打的什麼主意,聽完之後隻是淡淡擺了擺手,突然看向守門将領,沉聲吐出一個字,語氣堅決道:“誦!
”
守門将領不敢不從,陡然拿出舍棄一切的勇氣,但見他雙目再次盯着帛書,大聲開口道:“二大爺,恭喜啊……”
他沒有刻意去模仿李雲的語氣,然而不知為何竟讓所有人下意識把他當做李雲,仿佛這份帛書不是守門将領在誦讀,而是李雲站在朝堂上對着衆人娓娓道來。
但聽守門将領道:“二大爺,恭喜啊,咱們努力這麼久,高句麗人終于上鈎了,此一戰,引蛇出洞,高句麗三十萬騎兵,盡皆葬身于白山黑水,此國兵力已除,大可長驅直入,到一城,占一城,到十城,占十城,從今天開始,世上再無高句麗國……”
從今天開始,世上再無高句麗國!
這句話聽起來簡單,然而細一琢磨隐含着霸氣,高句麗乃是當世強國,國力最強盛的時候比大唐毫不遜色,擁有千裡國土,幾乎雄霸遼東,要知道此時的遼東可不僅僅遼東半島,還囊括整個東三省甚至俄羅斯的土地,國土面積三百多萬平方公裡,未必比大唐實際控制的國土少多少。
這樣一個強盛大國,李雲用了一句簡簡單單的‘世上再無高句麗國’。
聽着簡單,但是誰能說這不是一種簡單中的霸氣。
說你滅亡了,你就滅亡了!
“好啊!
”
大殿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但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臣面色激動,突然雙目泛淚道:“三十五年前,大隋征高麗,漢家兒郎死傷百萬,然而高句麗仍舊笑傲遼東,我們不但沒能掃平人家,反而把自己的國家搭上了,從那時候起,再難直起腰……”
這老大臣話還沒有說完,猛聽人群裡又有一人哭了起來,大聲道:“好啊,大仇得報,老三,老四,汝可瞑目矣。
咱們當年随軍征東,你們把性命留在了那裡,人死了,頭被剁下,累成京觀,供人炫耀,大哥我日日夜夜難忘那些敗仗,噩夢之中總覺得你倆站在床前哭,你們在指責大哥,你們在訓斥大哥,你們渾身都是污皿,你們脖子上沒有自己的頭,你們不斷哭泣質問老夫:吾的皿仇,何時得報,吾的頭顱,何時尋回……”
這大哭之人突然沖了出來,跪地向李世民拜泣道:“陛下,老臣請一職,老臣要去遼東做個宣慰官,!
”
李世民眉頭皺了一皺,好言相勸道:“裴愛卿,你年齡太大了。
”
言下之意不說自明,皇帝害怕這老頭會死在路上。
然而老大臣十分固執,哭泣又道:“老臣要去謝謝渤海國主,也要去謝謝陣斬三十萬的将士,若是陛下不同意,老臣一頭碰死在你面前。
”
“朕同意了!
”
李世民似乎深知這個大臣秉性,因此不敢有一絲一毫遲疑,皇帝答應之後再次安撫他,不斷好言相勸道:“裴愛卿先去一旁休息,宣慰的事情咱們刻後再議,現在先聽聽渤海國主的帛書,難道你不想聽聽陣斬三十萬的壯迹麼?
”
老大臣擦了一把眼淚,歡天喜地點頭道:“臣要聽,臣喜歡聽。
”
古語說老小老小,老人如果年齡太老的話脾氣和小孩子一樣,這種老人得哄着,即使皇帝也不願苛責他。
這老頭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顫顫巍巍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忽然看了一眼那個守門将領,語帶鼓勵道:“娃娃,大聲念,不管這份帛書寫了什麼,你都昂首挺兇念出來,倘若有人想要找茬,老夫唾他一臉唾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