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貴倒知道南京有位委員長,那是如今國民政府最大的官兒,可是,人家隻怕得有四五十歲了罷。
眼前這個洋學生,一身貴氣逼人,面對長矛土铳,也毫不怯色,一望便知,他的來頭,定然不簡單。
但要說是個什麼“委員長”,王家貴卻感到難以置信.......總不能打娘胎裡就、就開始當官吧?
“哦,你就是村裡保長呀,幸會幸會。
不好意思啊,昨晚上沒睡好,有點兒犯困......兄弟是南京常委員長......派來的那、那個特派員!
”
炊煙袅袅的村裡,飄來幾絲若有若無的飯菜香氣,饑腸漉漉的謝宇钲,不由暗自咽了口口水。
昨兒,他在山裡與那兩個日本人劇鬥,僥幸得手之際,見中村掏出手槍,胡亂開火,駭得他魂飛天外,落荒而逃。
後來,他在山裡迷迷瞪瞪、七彎八拐,一直繞到半夜,才摸着星光進了這個村子,又饑又渴、又累又驚之下,他居然也在那土地廟裡睡了個好覺。
夢中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了民國時期的上海灘……正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之際,突然被眼前這夥民團吵醒,他本來十分惱火,但這時候迫于形勢,又不得不在臉上擠出幾分笑容來。
“南京?
常委員長派的?
”王家貴狐疑地瞟了瞟謝宇钲.....特派員,這是個什麼官兒?沒聽說過呢?
“對呀,特派員,嗯,就是派下來,到地方上巡察巡察......探訪山川地理,民意匪情......時下的江西怎麼樣.....王保長你是知道的......我們一行人剛在山裡遭了土匪,大家都失散了......呶,我這有本證件。
”
昨兒在山裡遇上日本人,命懸一線也就罷了,今天還沒睡醒,又被這夥民團拿梭镖土铳在面前晃悠着逼問,謝宇钲心下忿然之餘,忽地微微一笑,掏出一本小夾子,打開向衆人巡回展示,“這是南京特頒的密寫證件,可證明我的身份。
”
他賭的,是民國的識字率低下和繁簡異形。
果然,見他亮出派司,眼前這幫家夥們的神情,迅即變得鄭重起來。
牛二睜大眼睛看去,字他不認得,所以自動略過,目光盯上證件上的半身像,就見那張相片上的人,赫然兒便是眼前這個年輕人。
王家貴倒認得幾個字,可這證件上有些的字,和平常寫法不同,他也隻能連蒙帶猜地讀出:中*人民******駕*證。
最醒目的,是上面那個方形公章,章裡有字,不等他仔細辨認,那證件又晃向其他人,王家貴隻依稀看出那公章裡刻有“南京”字樣。
這一下,對謝宇钲自報的什麼“特派員”身份,王家貴已信了六七分,心想:
别看年輕,可架不住人家命好。
這就像戲文裡唱的那樣,皇親國戚家中的小輩,在京裡耍得膩了,便向皇上要個官兒,出京耍去……一路上遊山玩水,少不得搜刮些民脂民膏,勾搭幾個良家女子,始亂終棄……
手執武器的保甲隊員們,心思就單純得多了。
他們被匆忙召集起來,本指望搞點副業,創創收,見這情形,知道這壯丁八成是抓不成了,于是,一個個都蔫了下來,手裡端着的武器,也開始變得歪斜。
謝宇钲早就看出,這歪歪斜斜的幾支槍,全是清一色的黑火藥土铳,十分老舊,相當醜陋。
但這東西,土是土了些,打在人身上,照樣能穿個窟窿。
這會兒,他見了王家貴若有所思的神情,知道事情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他笑了笑,模仿着印象中某大人物的手勢,說道:
“王保長,村裡的治安搞得不錯嘛。
回頭我要向縣裡和上頭申報,對貴村的做法予以褒獎和通報宣傳,樹立為防匪治匪的典型模範村。
”
“通報褒獎?
模範村?
”王家貴的思維有些跟不上趟兒,兩眼迷茫,眉毛皺得更緊了。
就在這時候,村子裡面突然響起一通噼哩叭啦的鞭炮聲,一時間人聲鼎沸、鑼鼓喧天。
謝宇钲哈哈笑了:“王保長,貴村今天有喜事兒呀?
走,帶本特派員去看看!
”
“呃?
”王家貴聞言一愣。
這時候,卻見謝宇钲已轉向保甲隊員們,拱了拱手,笑容可掬:“各位兄弟辛苦,本特派員回頭也要為大家請功請賞。
”
說完,他就擡腳邁步,走出門來,直接無視面前的幾支梭镖和土铳。
幾個保甲隊員們從兩人對話中,依稀得知眼前這年輕人是個什麼官兒,此時見這年輕官兒和顔悅色地表示,要為大家請功請賞,有那憨厚些的,就摸着頭腦,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有那機靈些的,便急忙瞥了瞥保長王家貴,見他毫無阻攔之意......一幹人見謝宇钲直闖出來,面面相觑之餘,隻好将手中的武器挪開了些,讓出一條通道。
可是,眼前這年輕官兒這時卻停下腳步,轉頭睥了眼王家貴:
“嗳,王保長,人逢喜事精神爽,愁眉苦臉做什麼?
走罷,一起去和村人樂呵樂呵!
好事不怕多嘛!
”
饒是王家貴自诩見多識廣,這時候也不免有些懵哔,聽了謝宇钲的話,腦子裡忽然靈機一動,心道:對呀,那主持挖掘水渠的,可是陳家少爺,留洋學生,要論見識,村裡還有誰強得過他呀?
眼前這家夥,到底是個什麼來頭,找陳家少爺看看,不是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