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湖廣總督這條線之後,私鹽就變成了官鹽,劉骁現在是大清六品武管,湖北新軍的管帶,王老師則成了總督府的座上賓,他化名王順叟,與部堂大人亦師亦友,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招呼着,小日子不亦快哉。
有部堂大人的垂青固然可以迅速躍升武漢上流社會階層,但這隻是敲門磚,真正能融入進來靠的是接地氣的朋友和自身的本領,張之洞身份太高,反倒不如納蘭管用,藍道員在武漢士紳中向來以仗義疏财,信守諾言聞名,民間多傳言他的故事,甚至将一些原本屬于胡雪岩的故事移植到了藍鳳林身上,所以在民間威望十足。
總督大人日理萬機,王順叟和兩個晚輩乘船遊覽長江,開到龜山蛇山附近,說起這著名的黃鶴樓來。
王老師說:“我見過的黃鶴樓是1985年重建的,再上一輩的黃鶴樓是康熙四十一年建的,鹹豐六年毀于戰火,這樓自從三國時期初建,曆代總是毀于戰火,可見人類的曆史中,戰争多于和平。
”
雖然結論是正确的,但是論據有點站不住腳,劉骁指着江北岸的一片建築說:“那就是租界吧?
”
納蘭接口道:“漢口有五國租界,英租界已經有四十年曆史,是天津條約的結果,俄法德三國是以贖遼成功為名建立租界,日租界是強行建立,還有一個比利時租界,是盧漢鐵路借款的副産品。
”
隔着滾滾長江,也能看到漢口的繁華,正所謂九省通衢,名副其實,地處中央,又有長江水運便利,商路北至俄羅斯,西至重慶,東至上海,南至廣州,又有朝廷辦的漢陽鐵廠和兵工廠,貿易和工業帶來了大量的市民階層,與禁锢在土地上的農民不同,市民接觸的思想更複雜,十一年後的辛亥革命,就是新軍和市民聯合搞成的。
王順叟站在船頭思索良久,忽然道:“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改變這個國家。
”
劉骁不假思索道:“和八國聯軍幹呗。
”
王順叟說:“其實方法有無數種,每一種都會比原先的路線更優,但我們付出生命不能隻強一點,必須把今後幾十年的和平奠定,與列強隻能用他們聽得懂的語言,也就是暴力與之對話,這個不難,難的是如何建立一個新的政權,誰來主政。
”
劉骁也默然了,這個問題他同樣考慮過,答案是沒有。
慈禧太後和光緒皇帝肯定不行,太後雖然擅長政治平衡,但壽數到了,還有八年的活頭,光緒皇帝雖然正當年,但身體狀況也堪憂,個人素養也不足以執掌老大帝國,至于後面的隆裕太後和宣統,純屬孤兒寡母,提都無需提。
在曆史上,庚子國變後有一種說法是将慈禧列為戰犯處置,大清的國本交給李鴻章,讓老李當總統,這似乎是一條路,但李合肥也是風吹殘年的老人,活不了幾天了,同樣張之洞劉坤一這些一代名臣都到了壽終正寝的歲數,往下就隻有一個袁世凱了。
袁世凱手上的軍隊,他的新建陸軍在庚子國變中分毫未傷,而其他新式軍隊都消耗的七七八八,這就直接導緻袁的一家獨大,他做個趙匡胤第二本來也是可以的,鐵腕人物至少能保證國家的基本統一,不至于四分五裂,可憐老袁鬼迷心竅要當皇帝,晚節不保,當皇帝這茬是可以規避的,規避不了的是老袁的身體,袁的基因決定他活不過六十歲,神仙來了也白搭。
袁世凱的死,才是分崩離析的開始,文人政客沒一個能鎮不住北方的軍權大佬,翻來覆去數了一遍,還真就沒一個人頂得上。
劉骁正想歎氣,忽然看到了納蘭,心說自己真是瞎了眼,放着一個人選在這裡怎麼就看不到呢。
“納蘭主政。
”劉骁說,“非他莫屬。
”
王順叟也看向納蘭:“對啊,怎麼把你忘了。
”
納蘭忙道:“這如何使得,我何德何能,當此大任。
”其實此刻心中暗喜,就等這句話呢。
劉骁說:“心兇閱曆手段格局都夠了,唯一差的是資曆,今年都給你補齊了。
”
這話不假,納蘭雖然在清末隻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兵備道,還不是正經進士出身,而是捐官,但他在另一個位面卻是赫赫有名的鄂王,一方諸侯,論能力是足夠的,亂世出英雄,庚子年正是出豪傑的時候。
方針既定,三人密議起來……
……
武漢三鎮是大清國少有的大城市,生活條件比商州強十倍,但劉骁不能留在此處,将軍不可遠離軍隊,他必須星夜趕回商州,時間不等人,納蘭抓緊時間采購物資,一并帶回加強金鱗軍與白龍軍的武備。
漢陽兵工廠生産的所謂德國毛瑟槍其實和毛瑟一點關系都沒有,是德國委員會式步槍被幾個奸商冠以毛瑟的名義賣給大清的,木已成舟也沒法換裝,這種槍比白龍軍的步槍先進,納蘭拿着張部堂的手令,從兵工廠提了一百杆步槍。
劉骁看着提貨單大為不滿,一百杆夠誰用的。
納蘭說,兵工廠的産量有限且不穩,機器三天兩頭出故障,且制造用的鋼材彈簧全靠進口,湖北本地軍隊還沒換裝完畢,你張口一萬人,閉口一萬人,終究一個人毛都沒見着,香帥能批一百杆已經很給面子了。
劉骁說:“那我自己買還不行麼。
”
納蘭說:“兄弟你說這話就見外了,咱們是兄弟,沒有你我,隻有咱,步槍是四十兩銀子一杆,子彈一千發一百兩銀子,合成一錢銀子一發子彈,這錢,哥哥出,砸鍋賣鐵也要湊三千杆槍。
”
劉骁唏噓,清末的工業品實在是貴,這哪是打仗啊,分明是拿銀子打雪仗。
納蘭的辦法是在工廠的生産流程就克扣下來,但這需要時間和銀子,這邊他來主持,劉骁還是去抓部隊,臨行前納蘭把武漢三鎮的成衣鋪搜刮一空,弄了百十件官服。
這是個衣冠社會,官與民的區分主要靠服裝,普通大頭兵另說,湖北本地的新軍還是纏塊包頭布,穿件粗布号衣,腳上草鞋,腰間布帶,還不如白龍軍的軍裝先進,但當官的不一樣,馬褂長袍,涼帽暖帽,官靴官褲都不能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