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之神第一次張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眼睛,它剔透仿佛水晶,其中又有無數的光華内斂,一種極緻的美和純淨都仿佛濃縮在那雙巨大的眼眸裡,然而這雙眼睛此刻卻不含任何感情它隻是靜靜地注視着,注視着漂浮在自己前方大膽發出挑釁的凡人,視線中沒有敵意,沒有友善,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好奇和在意。
貝爾提拉感覺自己的雙眼和大腦都在隐隐發出刺痛,她并沒有和神明目光相交,但僅僅從遠處看到對方的眼睛便已經有了自身精神受到沖擊的感覺,可是她沒有移開視線,反而像是故意對抗般注視着即将發生的一切包括那些站在浮島上的黑袍神官們,也都沒有人移開視線。
大教長平靜地與神明的眼睛對視,随後邁步朝前走去,身軀漸漸被一層幻光籠罩,仿佛已經與人造之神周圍的聖潔光輝融為一體。
最終忤逆,對神明最極緻的否定和對抗,它的最後一步,是為神明注入人性,以此來抹消神性。
。
人類将從神性制造的枷鎖中解脫,獲得自由發展的權力,而一個站在人類陣營的神明将在儀式中誕生,成為凡人對抗衆神的第一件武器。
大教長的身軀漸漸溶解在光中,一團朦胧的光輝緩慢沒入人造之神的額頭,貝爾提拉感覺自己的眼角已經開始滲出鮮皿,但她仍然眼睛不眨地盯着這一切,盯着儀式進行到最後一步。
黑暗教長們低下頭顱,齊聲吟唱古老的禱文,那禱文曾經用來贊頌自然之神阿莫恩的無上威能,但此時此刻,這禱文中卻蘊含着無盡的低沉壓抑,仿佛一曲送葬的歌謠,宣告着衆神的其中一個神位将在今日徹底終結。
萬物終亡,神亦如此在這個誰都逃不過滅亡的世界上,堕入黑暗的德魯伊神官們早已不再期待任何永恒或至高的力量,他們抛棄了對神的敬畏,自然也不再向往那個神位,他們不打算制造一個神,也不打算讓自己成為神,他們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把神變成人。
貝爾提拉的手輕輕拂過終極之書粗糙的封皮,輕聲說道:“自然之神的神位将成為曆史,不管巨鹿阿莫恩當年最終隕落在了什麼地方,不管衆神是依靠什麼手段讓自己在每一個輪回中都能複活,從今往後,至少這個神位将不複存在……”
半空中的無盡光華終于徹底融入了人造之神的體内,一聲低沉的呼吸聲打破了儀式現場的寂靜,貝爾提拉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她擡起頭,滿含驚喜和期待地看到人造之神正在緩緩閉上眼睛。
片刻的平靜之後,那雙眼睛終于慢慢張開了。
那裡面隻有無盡的混沌和瘋狂。
……
朦胧宏偉的魔力屏障環繞着昔日帝國的邊境,屏障内部的廢土一如既往。
黑暗深沉的雲層仿佛灌了鉛般地沉沉地壓下,無序的亂風在四面八方肆意呼嘯,煙塵飛舞,遮蔽着天空,一道道能量閃電在那雲層和塵暴之間流竄着,發出連續不斷的低沉轟鳴和明亮的閃光。
在這廢土經常遇到的“能量雷暴”中,化身為樹的徘徊者挪動着自己錯綜複雜的根須,整片森林蠕動着,攀上一座被黑色結晶石塊覆蓋的山崗。
一道更加巨大的能量電弧閃過,強光幾乎橫貫整個天空,在緊接着響起的低沉轟隆聲中,無數徘徊在森林周圍的巨化畸變體躁動起來,一邊對着天空發出吼叫,一邊飛快地在森林中尋找栖身的安全角落。
森林中央,一株蒼老的樹搖晃着自己的枝丫,皺紋遍布的樹皮上浮現出幹癟可怖的面容,這張臉注視着遙遠的北方,注視着安蘇王國的方向。
又一道能量電弧劃過天空,慘白的閃光中,這徘徊者首領發出低沉沙啞的笑聲。
“注入人性……
“可憐的大教長,你覺得當你抵達神國,看到神明的知識之後,你所擁有的,還是人性麼?
”
沙沙聲從旁邊傳來,另一株巨樹蠕動着根須從旁邊走過,同樣低沉沙啞的聲音在空氣中傳來:“神啊……神可不缺人性……”
“這與我們無關了,”徘徊者的首領慢慢說道,“施加在我們身上的枷鎖已經被解除,我們終于可以結束這永無止境的徘徊和自我放逐該展開屬于我們自己的計劃了。
啟程,前往舊帝都,深藍之井裡有我們需要的能源,我們将在那裡,完成擁抱新世界的最後一步。
”
“是,大教長。
”
……
那些從平原東南部襲來的怪物,都瘋了。
仿佛是某種未知的力量同時影響到了所有晶簇怪物的心智,又仿佛是那些晶簇指揮官在同一時間陷入了瘋狂,原本還井然有序紀律嚴明的怪物大軍在一夜之間變成了狂暴的野獸浪潮。
數量仿佛無窮無盡的怪物晝夜不停地從平原方向湧來,并在本能的驅使下沖擊着聖蘇尼爾城的城防,從高處看下去,隻能看到黑潮湧動,大地動搖,密密麻麻的水晶在天光下閃耀着錯亂瘋狂的光芒,連綿成片的奧術閃電在這些怪物之間跳轉着,不斷彙聚成強大的聚能長槍,仿佛攻城錘般一次次轟擊着聖蘇尼爾的護盾和外牆,令人心膽俱裂的嘶吼聲和爆炸聲傳遍外城,甚至傳入了内城!
守城的騎士們在高牆上奔走,一次次擊退那些妄圖爬上城牆的怪物,緊張而恐懼的士兵聚集在投石機和大型弩車旁邊,在指揮官的呼喝中不斷将燃燒的石彈和弩箭射向敵潮。
天空陰沉的可怕,呼嘯的風中裹挾着零星的雨點,帶着這個季節反常的寒冷,黑沉沉的天色仿佛映照着更加沉重的人心,在一片昏暗天光中,就連最勇猛善戰的兵團也在快速失去士氣,哪怕騎士們不斷發動鼓舞性的超凡力量也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