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埃斯科瓦爾屬于那種能耐不大,位置不是特别重要,但确實知道害怕的行政官員。
“知道害怕”的行政官員,聽上去不光不像是一個優點,甚至還有點令人想要忍不住恥笑。
但在紐薩爾的其他行政官員的襯托下,埃斯科瓦爾的“知道害怕”竟然成了他身上最大的閃光點。
在帝國,行政官僚系統是一門“家傳生意”。
是的,它的本質是生意而非“為帝國、為民衆服務”的崗位。
任何一個能夠成為殖民地行政機構主管的行政官僚背後,都有着一個家族甚至多個家族幾代人的“努力”。
通過長期的行賄上級、讨好貴族,這些世代在紐薩爾殖民地行政體系中摸爬滾打的“行政官僚家族”們,最終成為了某個行政部門的“首腦”。
不狠狠撈上一筆,怎麼對的起自己家世世代代的付出?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們“使勁撈一筆”的信念,就連斷頭台都不怎麼好使。
當然,如果每一代的部門首腦都是這個心态,那整個帝國恐怕都維持不了幾年,就得被徹底蛀空。
畢竟也沒有哪個官僚家族願意見到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了幾代人之後,出任的部門連一點油水都沒有。
于是,行政官僚們達成了一個共識——貪污當然可以,但不能傷害到這個部門的根基和未來。
任何透支行政部門未來“貪污潛力”的行為都是違規的。
違規者将會遭到所有行政官僚們的共同抵制。
如果有必要,他們甚至可能被提前結束任期或者在任上被暗殺。
而他們的後代将被直接逐出行政官僚體系,從此淪為普通的自由民。
在這樣的奇怪“共識”下,帝國的行政體系向來以“恰到好處的貪污”和“堅定維護本部門可持續性貪污”為行動宗旨。
當每一個人都想方設法的貪污時,整肅行政部門就成了不可能的任務——總不能把行政系統裡所有的官員都殺掉吧?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埃斯科瓦爾确實是一個另類。
他到現在都沒結過婚,自己也沒有什麼親屬可以繼承他的行政官僚身份。
更讓人啧啧稱奇的是,埃斯科瓦爾實在是“兇無大志”到了極點。
他加入紐薩爾内政局的一開始的目标就是免費的員工食堂而已。
所以,他怕死,更怕自己被免除内政局局長的位置之後還能活下去。
所以,這位局長先生第一次在自己的職業生涯中試圖學着其他行政官員的樣子去讨好貴族。
然後,他就成功的被杜桑德關進了牢房裡。
·
·
·
“埃斯科瓦爾,出來吧。
”兩名紅衣郵差打開了牢房大門,對着房間裡面如鐵灰的埃斯科瓦爾說道,“有人要見你。
”
“是主教先生,還是助祭先生?
”埃斯科瓦爾用粗粝的嗓音問道,“什麼時候執行我的死刑?
”
“都不是。
”紅衣郵差們走入牢房,解開了他手上的鎖鍊,“是杜桑德代處長要見您。
”
聽到這個消息,埃斯科瓦爾不光沒有開心,反而更加憂心忡忡。
直到他見到了杜桑德之後,内政局的局長先生才發現,事情好像和他設想的不太一樣。
“首先,回答你最關心的問題。
”杜桑德對表情嚴肅的說道,“你不會死,不會被開除。
你還會繼續在紐薩爾内政局局長的位置上繼續工作下去。
”
埃斯科瓦爾愣了好一會,然後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杜桑德在來到這裡之前,腦子裡設想過埃斯科瓦爾很多可能的反應。
比如勃然大怒,比如心灰意冷,比如怒斥杜桑德濫用權利……
但是,嚎啕大哭這個反應,确實不在杜桑德的預案裡。
“仁……仁慈,感謝您的仁慈……”埃斯科瓦爾哽咽着說道,“我一定會永遠銘記您的仁慈……”
杜桑德心裡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徹底擊倒了面前這個男人。
仿佛隻要自己發話,這個跪在地上哭的中年男人就得徹底成為自己的走狗甚至傀儡。
這個感覺,不太好。
以前看網絡小說的時候,那些“納頭便拜”和“收服小弟”的橋段确實讓人看着心裡很痛快。
但是當這種事情輪到自己的時候,這個感覺……很怪。
徹底擊垮一個人,并且讓對方完全成為自己的“走狗”,這個事情本身當然會讓杜桑德體會到掌控别人生命乃至靈魂權力的快感。
它就仿佛是一種從尾椎骨向上慢慢延伸的愉悅感受,甚至讓杜桑德覺得心跳都更加有力了。
但是,它同樣也讓杜桑德感到了一陣不安。
說實話,如果對方隻是一個像是網絡小說裡一樣的狗腿子人物,那這麼做好像也沒什麼不妥。
反正對方從骨子裡就是個混蛋,從頭壞到尾。
逼得對方徹底成為自己的奴才,這反而算是幹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