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沉穩而有規律的敲擊聲在小巷裡WwW..lā也在蔣遼的心裡響起。
這種聲音太熟悉了,蔣遼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聽着這個聲音進入夢鄉。
等到七八歲的年紀,就開始替父親打下手。
跟在一言不發,沉默如山的父親後面,拉風箱,打井水,搬運鍛造好的器具。
這樣出死力的人家,又沒有女人操持家務,父子二人把家裡過的跟雜貨鋪子一樣混亂。
吃住都在院子的打鐵棚子裡面,真正住人的一間正屋,兩間低矮的廂房倒是堆滿了農具和雜物。
蔣遼的印象裡,父親不苟言笑,對着他的永遠都是那個滿是汗水的高大背影。
這樣的環境,也讓蔣遼養成了沉默寡言的習慣,除了拼死揮動打鐵的錘頭,吃飽了就是睡,睡夠了就是吃。
學堂裡的童生們就給他起了一個憨熊的外号。
小時候,蔣遼心裡對父親沒有多少恨,也沒有多少愛。
直到有一天,夜裡起風,本來已經封住的鐵爐被夜風吹旺,炙熱的煤炭掉在了草席旁邊。
正在熟睡的父子二人被濃煙驚醒,大火瞬間就吞噬了整個棚子。
漆黑的煙霧中偶爾蹿出亮紅的火焰,木頭搭建的棚子迅速燒起來,紅色火苗向上亂竄,如猛獸的舌頭一樣舔舐着棚子的木檐。
睡夢中的蔣遼,感覺自己被放在了蒸籠裡面,猛然睜開眼睛,炙熱而又濃稠的煙霧撲面而來,隻得趕緊閉上。
周圍所有的事物都被點燃,蔣遼已經被火焰包圍。
不到片刻,就聽到鄰居門奔走相告的呼喊,鐵筒咣當的聲音,木盆砸在地上的聲音,各種聲音交織成一片。
蔣遼以為自己要死了。
雖然那個時候他還不清楚,死——意味着什麼。
迷迷糊糊中,突然聽到父親撕心裂肺的叫喊:“娃子……娃子!
娃……子……快出來!
”
蔣遼一下子就在火中站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父親這樣叫他,帶着椎心泣皿的呐喊,不屈而又絕望,好像在一聲聲喚着他的靈魂。
大火中,蔣遼的心竟然靜了下來,臉上甚至溢出了一絲笑容——在父親的心裡,他原來這麼重要!
這個時候,蔣遼猛然感到一雙有力的大手将自己一把抱起,在烈焰碎木中狂奔而出。
任憑燃燒在檩條砸在堅實的後背,卻始終把他護在兇前。
就像野獸拼命護着幼崽。
因為抱的太緊,蔣遼嗅到了他身上堅毅的味道,永遠難忘……
所有的鄰居都勸蔣遼的父親不要進去,因為大火已經燒得滿屋通紅。
可是那個鐵打的漢子,沒有片刻猶豫,甚至來不及在身上披條濕布,呼喊着,就沖進了火海!
在蹿出木棚的一刻,蔣遼被雙手高舉,摔在前面,緊接着一根粗大的木梁就砸中了父親的右腿。
無數的冰冷的井水鋪天蓋地的向父子二人傾瀉,先是火人,接着又成水人的父子二人,在水火中相視而笑。
鄰居們扔下手中的木盆、水桶,都說:這對父子,瘋了!
……
叮當聲越來越近,蔣遼跨過籬笆門,看見院子旁邊那個石缸。
那是自己唯一的玩具,無數次搬起,舉起,到後來高高抛起。
現在孤零零的放在院子的一角,長久沒有玩,裡面已經長出淩亂的雜草。
熟悉的院落,依然雜亂不堪。
蔣遼對着那個臂膀上滿是疤痕的背影,平靜的說道:“父親。
”
當!
鐵錘落下,不再響起。
蔣重緩緩轉過身來,看着眼前這個器宇軒昂的九尺男兒,楞了很長時間。
“回……來了。
”蔣重的聲音裡好像帶着水,壓抑到有些沙啞。
“父親。
”蔣遼又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