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了仇以後的紮蓮花還是悶悶不樂。
我問她:“還在為失去親人而難過嗎?”
她道:“是的,失去了阿爸阿媽和姐姐我的整個世界突然變暗,視線模糊了,心髒也變得異常沉了。腦子裡一片迷蒙,身體開始失重,似乎要飄起來。一種掉入黑洞般的感覺,變化成一種難以形容的淚水從眼中奪眶而出。我猛然發覺,他們不在了!我真的很空虛,真的很空白,這是一種多麼讓人不敢想象的痛苦。”
我安慰她一定要把痛苦化作力量,邊讓痛苦時刻折磨自己。
她道“她覺得她的心像是被一把鈍了的锉刀殘忍地割開,悲痛從傷口流出,撒落一地憂傷。她心裡好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好像全世界的蛇膽都在自己肚子中翻騰,她受不了,想把這種苦吐掉,但是這東西剛倒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空留她一口苦澀。”
我說不要認為全世界都抛棄了你,誰說勇敢的人就不怕受傷害。至少此刻你還有一個我。
可是她還是脆弱的把頭擁入我的懷中哭泣。
我不敢想象這樣結局是什麼,但我同樣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痛楚。
看着懷中的紮蓮花,我的心好像又回到了14歲那些年的時光。哪些美好的日子,全在皿色的雨後徹底毀滅。
我告訴了和她有着一樣遭遇後。
她似乎也為我的遭遇而傷痛。
曾經母親的身影、外公、舅舅、、、、、、的身影。當時的我是那麼的痛苦無助憤怒,但最隻能還是挺了過來。
可是紮蓮花畢竟是個女孩,她能挺過來嗎?
于是我不由的死死盯着桌子上的水果攪拌機,好象自己的心在那兒攪拌、流皿,再把那破碎的心植回兇膛,卻也隻剩一攤死水。
我不覺得悲,但心中又不知是什麼滋味,然而我忽而明白了:紮蓮花現在心裡早就麻木了!她嚼着口中的菜,卻覺得那菜是泥做的,但要真是泥做的,也應該有些泥滋味吧!
此刻她的内髒也會跟着我的眼淚抽搐,我忘了怎麼哭,隻是在不停的笑,不停的笑,不知在笑什麼,為什麼而笑,誰說勇敢的人就不怕受傷害。
我兀自站在冷風裡,像泥塑木雕一樣,一動也不動,仿佛死去的親人在我的心腸上面系了一條繩索,走一步,牽扯一下,牽得我心腸陣陣作痛。
波密的的天經過了這幾日風波的洗禮,依舊釋放着它那迷人的身姿,可紮蓮花死去的親人卻回不來了。也許在某個輪回的隧道内他們又相逢在一起。
後來我看到紮蓮花一個人用着羸弱的身體挑起了整個家的重擔,那些天臉上的陽光微笑,卻都被一片片的塵土包裹。看着她疵藏了的衣服,和疵藏了的臉蛋我毅然伸出了一雙可以幫助她的手,一個她可以安心枕着睡着的肩膀。
她說:“自從阿爸他們走了以後,在身旁的花朵看了也凋殘了,在身旁的小草聽了枯萎了,它們都在哭泣啊。眼淚在我的眼眶裡打轉轉、我躲在牆角裡,好像世界上隻有這一個牆角。”
我道:“不怕,天塌下來有我給你頂着,海幹枯了,有我給你挖水,地空虛了,我也會牽着你的手。”
她道:“自從那個可怕的夜晚過後,我再難以安靜的入眠。”
我道:“不怕,有我的夜晚你一定不會孤獨。”
她道:“我真的沒法活了。”
我道:“一定要好好活着,因為你的親人正用眼睛看你。如果你要是有個什麼意外,他們在九泉之下也難安的。”
她道:“你可以給我愛嗎?”
我道:“可以,但這種愛是一個做哥哥對妹妹的親情之情,請你不要想歪。”
就這樣我們每天重複着同樣的事情,但每天同樣的事情也有一些不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些事是誰會願意誰能想到的呢?失去了那個曾經我們天天一起快樂生活的人,這怎能不讓人難過,可是我們還能做什麼呢?我想要是他在天堂看到你們不吃飯,他也會難過的。你要是天天這樣折磨自己,我想他也不會心安的。人呢,千奇百态用一顆平常心面對即可。
一年一年的回憶,一年一年的牽挂,一次一次的想念,一分一秒的記憶。不會忘記,也不會離去,為了身邊的,離去的,好好努力,好好珍惜。
雪域總有一些花開,這些意象世界裡清醇而多愁的花兒,一睜開眼睛和關閉視野都要流淚;也許這裡的雪正是我無盡的傷悲的一場宣洩,宣洩後,一切都好。天上月圓,人間月半,人與人的相逢是種緣。緣起緣滅,夢中變幻,我的世界有你而精彩,你的世界我我而完美。曾經的回憶,美好的記憶,保存在腦海。經曆過生死離别的人,更懂得愛和珍惜。所以,我們活着的人,都要好好善待和把握與人相處的日子,讓生命不再留下遺憾誰說勇敢的人就不怕受傷害。
紮蓮花聽了我話沉默了。
藏人也有講究頭七的的說法,這一天剛好是紮蓮花一家人遇難的第七天。我們全站的戰士都參加了她家的追悼會,到了紮蓮花家,我們遇到的許多人,包括縣長等許多政府官員。沒想到紮蓮花的遭遇早已轟動了整個藏區,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注解:頭七是中國人的喪殡習俗,指的是人去世後的第七日。一般都認為,死者魂魄會于“頭七”返家,家人應該于魂魄回來前,給死者魂魄預備一頓飯,之後必須回避,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覺,睡不著也應該要躲入被窩;如果讓死者魂魄看見家人,會令他記挂,便影響他投胎再世為人。亦有說認為到了“頭七”當天的子時回家,家人應于家中燒一個梯子形狀的東西,讓魂魄順着這趟“天梯”到天上。人死後魂魄附于骨上到第七日遇天煞地沖因肉體死亡魂魄受激故而離骨而行此時魂魄仍有意識并知曉自己肉體已經死亡因魂魄在有意識的情況下首次受天煞地沖之激感受之極故而有尋覓被保護的意願故而有“頭七返魂”一說亦有“頭七後下葬”一說。)
于是我和幾個戰士跟着喇嘛,擡着他們的棺木翻越東達山,找到了一棵巨大的幾叉樹,在喇嘛朗誦了經文後把棺木綁在了樹上。後來我問周圍的藏民為什麼不将他們安土下葬呢,怎麼綁在樹上,他們說這是天葬。
(注解:天葬,則是藏族較為普遍的一種葬俗,亦稱“鳥葬”。藏族的人認為,天葬寄托一種升上”天堂”的幻想。天葬儀式一般都是在清晨舉行的。死者家屬在天亮前,要把屍體送到天葬台,太陽徐徐升起,天葬儀式開始。不經允許一般是不歡迎人們去觀看的。具體方式是:人死後把屍體卷曲起來,把頭屈于膝部,合成坐的姿勢,用死者穿過的藏袍包裹,放置于寺院旁的空地上,請喇嘛誦超度經。然後由死者的親人将屍體背到天葬台,先點“桑”煙引來秃鹫。群鹫飛至,争相啄食,以食盡最為吉祥,說明死者沒有罪孽,靈魂已安然升天。藏族人認為,天葬台周圍山上的秃鹫,除吃人屍體外,不傷害任何小動物,是“神鳥”。這種葬法是受釋迦牟尼傳記中的摩诃薩埵“舍身飼虎”的精神影響,直到今天,還是普遍流行。)
望着遠處的天是晴的,雲彩一層層的,山頂的“媽尼堆”壘着石頭,上面挂滿了經幡。和大樹交相輝映着,這些經幡之所以挂了這麼多。是因為據說藏族很多人不識字,他們把經文請人寫在經幡或是刻在經筒上,讓風吹動經幡,水或手轉動經筒,每一次,都代表他們念了一遍經文。
5月下旬以來,波密縣進入雨季,氣溫回暖,冬作物進入抽穗到開花期,油菜進入開花盛期。而我們卻好像在這短短的幾天了經曆了别人幾年或者幾十年才能承受的痛苦。我身上的傷口也因此落下了病根,一遇到陰雨天就發出隐隐的痛。但紮蓮花實在太可憐了,我想我一定要讓她有一個美好的青年期,而不是像我一樣在14歲的那個雨夜從此夜夜噩夢纏繞。
這一天我和其他戰友換了防,幫助紮梨花放羊,途徑了“尼洋閣”。看到這處宏偉的藏族建築,突然紮蓮花拉着了我。
(注解:尼洋閣位于西藏林芝八一鎮娘乳崗前邊,是一座高36.9米高的藏式建築,是西藏的第一座閣樓,傳說是當年工布王為西藏本土教苯教的開山祖師辛饒米沃所建的一座傳教宮殿,其建築風格可以稱得上是林芝一帶建築的代表作之一。登臨閣上,可俯視林芝八一鎮全貌,能看到尼洋河上最大的“跨橋”、“娘乳”兩塊濕地,還可仰望阿布堆珠、比日神山、峈萊山、老虎山、窮布增根等衆神山。[博物館共分為14個展廳,分别從民族服飾、農耕文化、狩獵文化、宗教信仰、建築藝術等十多個方面,集中展示了藏東南各族群的民間傳統文化。館内收藏有工布地區最具代表性的原始生産工具和生活器具,集中展示了工布藏族、珞巴族、門巴族、僜人等幾個族群獨特的生活習俗和傳統文化。非物質文化演繹區,手藝精湛的民間藝人現場展示八蓋木鎖、工布畢秀、唐卡、傳統藏香、墨脫石鍋、易貢藏刀、珞巴族、門巴族竹編等制作技藝,)
“龍大哥,你怎麼今天沒去巡查啊?”
我道:“今天,是你下葬親人的第二天,我怕你一個人放羊遇到危險,畢竟你還小,我必須要幫助你的,不然我的心會不安的。”
“小姑娘,我今年已經16歲了,比你也小不了幾歲。别擔心我已經習慣了失去親人後的生活了。如果某一天我愛上你,你會愛我嗎?”
聽了紮蓮花的話後我笑着道:“你們藏族姑娘也真直接啊!不可能,我對你沒那個意思。”
紮蓮花道:“我是認真的,我問的是如果、、、、、、”
“沒有如果,你還小,當你在人上的道路上遇到真正的知己後,你會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聽了我的話後,紮蓮花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但我的内心卻有一種無比的沉重,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我都沒有想到死了的心,從新燃起了生命的可貴。
紮蓮花雙手合并對着尼洋閣許願。
過了一會兒,我問她許下了什麼願望,他笑着道:“不告訴你。”
經過一陣驅趕後,牧羊都到了以往的草場,遠處的雪山用它高大的身軀制造出優美的草場,眼前的女人卻挺着高昂的身軀支撐起了自己的家。我相信紮蓮花的阿爸阿媽在遙遠的彼岸在看着女兒的成長。
一天的放牧完了後,我陪着她回到了家裡,她用“八蓋木鎖”鎖好了羊圈,和我告别後安靜的休息去了。
(注解:波密八蓋木鎖:八蓋木鎖具有獨特的制作工藝,每把鑰匙都隻能開一把鎖。分内鎖和外鎖,外鎖的方向為正對門插入,内鎖在門裡面,将門和門框鎖在一起,一般人即使打開了外鎖,也無法打開内鎖。八蓋木鎖有木制鎖和藏式鐵鎖兩大類,木鎖是用整節桦樹樹根或整節青岡樹樹根制作而成)
回到站裡我又做起了困擾我多年的夢,誰說勇敢就不怕受傷害,跟紮蓮花相比,我的心靜确實不如她。也許将仇恨抛于腦後,人生會更美。
看着現在的紮蓮花,我的心還是有些說不出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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