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想象力在什麼時候最活躍?
那就是在你閉上眼的時候。
當你的思維不再單純地依靠眼睛去觀察和接受信息時,你的想象力将會自然而然地提升起來,大部分人閉上眼後,感知到的是一片漆黑,而梁川,此時卻仿佛可以依稀看見點什麼。
吳大海在旁邊制止了簡紅的說話,他認為自己這個發小現在是在思考,但是他根本想象不到,梁川确實可以看見一些東西。
死者死亡時間距今太久了,梁川的視野裡保持了很長時間的黑暗,但他還是在尋找,慢慢地,他低下了頭,确切的說,是他在努力地向下看,因為在四周的漆黑之中,仿佛隻有自己的腳下,還留存着一些迥然于漆黑的存在。
那是一雙腿,
不是自己的腿,
而是一雙穿着破舊牛仔褲的腿,
很粗,也很壯,
同時,
梁川還看見了自己的手中,像是握着什麼,
他仔細地想要去看清楚那件東西,卻很難很難,慢慢地,他感到了一股疲倦,這股疲倦來得很快,所以留給梁川的時間,并不多。
少頃,
梁川睜開了眼,他的眼睛裡布滿了皿絲,這讓一旁的吳大海有些驚訝,覺得是自己使喚發小幫忙所以讓梁川沒能休息好。
“川兒,你累的話可以先回去休息,等明天隊裡把一些信息資料整理好之後我再叫你過來看…………”
“吳隊,兇器找到了。”一名警察走了過來,手裡拿着一個塑料袋,袋子裡裝着一把榔頭。
吳大海伸手接過袋子,先遞給了簡紅,簡紅戴着手套将榔頭給取出來放在兇手頭骨位置對照了一下,然後道:
“吳隊,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就是兇器,具體的我會回警局實驗室裡做更詳細的比對,但應該不太可能會出錯,這把榔頭的口徑和屍體緻命傷位置的傷口基本一緻。
不過,有一點你要有心理準備。”
“什麼?”吳大海問道。
“那就是想要從這把榔頭上提取到指紋和DNA基本不可能了,畢竟它在井底這麼久,那口井又不是枯井。”簡紅有些無奈地說道。
“可以把榔頭給我看一下麼?”這時候一邊臉上都是疲态的梁川忽然開口道。
簡紅猶豫了一下,看向了吳大海,吳大海對她點了點頭。
“好,請你戴上手套。”簡紅提醒道。
“謝謝。”
從女法醫那裡接過手套戴好,梁川将榔頭拿在了手裡,然後換做自己的右手輕輕地握着,又自然地垂落下去。
簡紅對這個所謂的心理顧問已經從一開始的好奇變成了有些不知所謂了,在她看來,兇案現場任何的一切都是很嚴肅的,但這個心理顧問可能更多的是帶着一種獵奇心的心态在做事。
吳大海對于自己這個發小是很信任的,因為之前幾件案子梁川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梁川眯着眼,盡量讓自己的視線沒有那麼的清晰,然後低下頭,先看向自己的腿,然後再看向腿右側的手,
是了,
就是這個,
那個自己看不清楚具體模樣的東西,
應該就是榔頭。
大概的輪廓,是一樣的。
梁川将兇器遞送給了女法醫,然後取下了自己的手套,道:
“死者很可能和這件兇器有關系,我的意見是,如果不能從其他方面确定死者的身份,可以從這件兇器上入手,這不是普通的家用榔頭,應該是工具廠特制的,所以可以發動警力對蓉城的五金店進行詢問。”
“是兇手會和這件兇器有關系吧,你說是死者。”女法醫提醒梁川這個口誤。
“這正是我很不解的地方,但我能确信,這件兇器和死者有很密切的關系。”
有一句話梁川沒有說,因為他通過死者的記憶畫面,曾見到死者手裡捏着這把榔頭,當然,這話說了也沒人會信。
“好了,留一隊人保護現場不被破壞,再派一隊人連夜開始對附近村民進行詢問,屍體和發現的證據全都帶回局裡進行測驗,對了,讓人查一查最近一年内蓉城的失蹤人口記錄,目标縮減的關鍵詞簡法醫麻煩你待會兒給出報告,這個先做出來。”
“我明白。”簡紅點了點頭,蓉城是個大城市,如果不給出死者具體的一些信息,想要從大量的失蹤人口之中鎖定具體目标将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另外,再派人明天一早就開始調查全城的五金店,問問這把榔頭具體是什麼時候賣出去的,時間有點久了,請同志們做調查時也耐心一點。”
幾名警員聽了吩咐馬上應了一聲,各自下去安排工作去了。
“川兒,我先送你回去吧。”吳大海和梁川走出了帳篷,兩個人一人一根煙,站在那裡抽着,“搞不好,又是一件懸案了。”
“不見得的。”梁川并不這麼認為,因為這件案子有很奇怪的一點,那就是死者和兇器很熟悉,一般來說,兇手才會和兇器很熟悉才對,有這個節存在,這件案子其實還有很大的希望,兇手既然是拿死者的東西殺死的死者,那麼很可能兇手和死者的關系不一般,隻要能确定死者身份,再排查其社會關系應該就能找到突破口。
“屍體光溜溜的,沒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證據殘留,同時兇器上估計也提取不到什麼指紋或者DNA了,現在就得等明天的失蹤人口調查結果。”
“你是在擔心自己的破案率麼?”
“别拿這種眼神看我。”吳胖子抖了抖煙灰,“這種事兒見得多了,我也隻能盡人事而已,來,我送你回去。”
“不回去了,天都快亮了,跟你回警局湊合一晚,也能更快地等消息。”
吳胖子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然後開車和梁川一起回到了警局。
梁川直接在警局沙發上躺下,吳胖子給他找了條毛毯,而他自己則是開始忙了起來,新出的人命案子,不管後續發展是否會進入死胡同,但至少現在得抓緊時間努力一把。
警局很熱鬧,人命關天的事兒,确實不小,但梁川卻睡得很舒服,四周不時有人走過,也有文件翻閱和打電話的聲音,但在梁川耳中,卻顯得很真實。
他有極為嚴重的幽閉恐懼症,但哪怕他自己就是心理醫生,卻也沒辦法去根除,甚至連觸碰一下都不敢。
等到醒來時,已經是上午時分。
吳胖子一夜沒睡,兩眼泛着紅,剛剛從局長辦公室裡彙報完工作出來,順帶去食堂打了些早飯,見到梁川醒了,就将饅頭和稀飯放在了梁川面前。
“吃點兒。”吳大海自己沒急着吃,而是又點了一根煙,他辦公桌上的煙灰缸早就已經滿了。
梁川先去洗了把臉,一邊甩着手一邊走進了辦公室。
“有進展了麼?”
吳胖子長歎一口氣,“兇器上沒辦法提取到DNA和指紋,屍體信息也不明朗,沒有指明身份的證據,簡而言之,一直到現在,我們連這死者到底是誰都沒搞清楚!”
吳胖子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辦公桌上,熬了一晚上,結果案情毫無進展,這是最讓人惱火的。
“這是失蹤人員報告名單?”梁川吃着饅頭翻開了辦公桌上的一份報告。
“嗯,剛送來的,屍檢報告上死者死亡時間是八個月前,按照死者的特征進行失蹤名單排查,蓉城範圍内,沒找到一例符合條件的失蹤人口。”吳胖子很是無奈地聳了聳肩,“估計是外來流動人口,這個根本就沒辦法去查了。”
“這裡,有一個西村的失蹤人口。”梁川伸手指了指名單上的一個照片,“應該是屍體發現的那個村子吧?”
“這個我也注意到了,但身高和體形完全和死者不符合,所以排除在外,按照報告上的說明,應該是欠下高利貸跑路了。”
梁川點了點頭,但目光還是停留在照片上,
姓名:趙青山;
出生日期:1978年8月12日;
“他具體的失蹤日期是哪一天?”梁川問道。
“六個月前吧,也就是差不多命案發生的兩個月後,是他家人來警局報告失蹤的。”吳大海揉了揉眉心,“現在隻能初步懷疑他是最大嫌疑人,殺人後逃跑了,依照目前掌握的線索,隻能先順着這條線先調查下去。”
梁川搖了搖頭,“他如果是兇手,就不會逃跑。”
吳大海的眼睛眯了一下,看着梁川,問道:“何以見得?”
“屍體被丢在田地的井裡,衣物等一切會暴露死者身份信息的東西都被處理掉,而且除了頭部的緻命傷屍體還被特意毀容,這表明不是一場激情型殺人案,而是有着完整方案的殺人事件;
兇手從一開始的動手到最後的收尾都做得不錯,擁有這種人格的兇手,案發時間越長,随着屍體沒有被發現的時間越長,且屍體腐爛程度的不斷提高,他的心态應該越來越趨于穩定才對。
這和肇事立即逃逸,是截然不同的心态,再換言之,殺人案和普通的案件不同,萬一屍體被發現,警察排查的目标首先會從哪裡開始?
他這樣忽然一逃,不是就等于把未來屍體發現後,直接将自己擺在了警方的第一批懷疑對象裡面了麼?
兇手不是一個雛兒,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