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三個病人,是一個很奇怪的存在。來自不同的地方,有着各自不同的經曆和生活圈子,如果不是因為生病也許他們這一輩子的生活軌迹都不會發生交集。
有時候,緣分就是這麼奇妙的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原因,毫不相幹的人,就會走到一起來,一起度過一段不長不短的時光。
就像我,以前的生活中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去做護工這個工作,甚至都很少聽說個這兩個字。
那個農村來的劉大爺,一臉的樸實,有着那種農村老人的謙卑,說話做事都散發着那種特濃厚的鄉土氣。他跟這兩個城裡人,沒有太多的共同話題。有時候人家說話他隻是看着,想說,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更多的時候,他總是看着牆壁,天花闆,或者窗外的天空。他作為一個農村人,很自然地跟城裡人有一種心理距離。我知道他在農村裡也是一個有些威望的人,也是受人尊敬的。隻是到了這城市裡,在這個老幹部病房,他的那些可憐的心理優勢就蕩然無存了。他隻是一個普通的農村老漢,跟這些城裡老人是有差距的。生活習慣,話題圈子,看法見解,都無法融合在一起,仿佛來自兩個世界的人。就像那些兒女在城裡安了家,而自己甯願守着鄉村的老人一樣。
我照顧的那個吳叔叔,是一個獨居的城裡老人。他有些行為在大家看來是堪稱怪異的。他不喜歡跟人交流,就算我平時堆着笑臉問他幾句,他也是很簡短的幾個字回答我。
他對人總是存着一些戒備心理,不願意和人多說話。
真不知道他這個獨居的老人,有什麼好值得别人惦記的。也許,一直獨居讓他心裡缺乏安全感吧?
他總是搶着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總是很客氣地對我笑,讓我有時候都無所适從。
也許他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生活,不太喜歡别人的幹擾。
其實人天生就是群居的動物,硬是把自己從社會割裂開來,獨守着一個人的生活也是有些痛苦和可憐的。
不過這隻是我自己的想法吧,這個獨居的老人也許有他自己的生活樂趣也未嘗可知。總之别人的生活就是别人的,你以為的快樂在别人哪裡不一定就是快樂,你以為的痛苦在别人那裡說不定就是一種快樂。
他和那個退休工程師雖然都是城裡人,但是又是不在一個圈子裡的。是另一個世界裡的另一個。
那個退休工程師,戴了一副眼睛,讓人覺得他看人的時候,好像藏起了很多心思。覺得他的眼神總是有些冷淡。他也會對着人笑,但是那笑容讓人覺得存了些距離。
這是那些從機關單位出來的人慣有的表情吧。
那些地方呆慣了的人,一個個都是心機很深的,每個人都像是帶着面具在生活,不願意把真實的自己随意展示在别人面前。
三個不同身份不同職業的人,仿佛來自三個世界。
每一天,我都在這三個世界裡穿梭,不停地變幻自己的頻率,像一台随時切換頻道的電視機。
這是農村大爺,要跟他說農村的事。這是城裡老人,要跟他說城裡的事。這是退休工程師,要跟他談有深度的話題。
幸好我平時接觸的事情多,能夠談的話題不少,我就成了這三個世界的聯絡者,潤滑劑。
很高興我能夠讓這小小的病房裡來自三個世界的人和諧相處。
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一笑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