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退去，黎明來臨，一夜的驚心動魄，都被漸漸溫暖的晨光驅散，當這片大地被光籠罩，顧烨終于看的真切：折戟沉沙鐵未銷，好一片荒涼景象。

　　晨風揚起風沙，卻依舊吹不散這千年的惆怅，多少成王多少敗寇也隻是這古戰場上的匆匆過客，年華光陰，醉生夢死，又能有幾場。那風沙之下埋葬的，又有多少年輕的臉龐。西出陽關，可見有人還？

　　微風吹過顧烨的臉頰，揚起鬓間幾縷發絲輕輕飛揚，稚嫩的臉龐上那幾道皿迹還未凝幹的傷口，為他平添幾分猙獰英氣，看着眼前黃沙飛舞，殘破的古劍，長矛，和那數不清的箭矢，顧烨不禁輕輕地歎息一聲。

　　一聲歎息，這天地間的光線忽然扭曲起來，刹那間如時光飛散。漸漸地，在這天地間出現了一片光影，在那光影之中，一名黑衣束發的男子緩緩轉過身來，仿佛是另一個顧烨出現在那裡，面對着這古關新陽，輕輕地發出了一聲歎息，那聲歎息猶如穿越千年而來，與顧烨的歎息聲漸漸地重合在一起。

　　“萬古悠悠，天地蒼茫，

　　玉門天關，任我猖狂，

　　古來斜陽就似皿，卻有千軍不複往

　　昔年紛亂今終止，多少兒郎征戰殇”

　　“這一世，将會是最後的機會了，若不成功，便沒有了，你可懂了？”

　　顧烨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片刻過後，嘴角輕揚，似是懂了，也好像是若有若無一絲苦笑。

　　“懂了”

　　顧烨擡頭看向黑衣男子的眼睛，那雙幽黑的眸子，無一點雜色，猶如夜空般深邃透亮。

　　那一世，他為漢皇，他為武帝，

　　那一世，他攘夷拓疆，國威遠揚，

　　可那一世，他掌天兵，封神将，确依舊無法踏碎界障，

　　這一世，他又該如何？

　　顧烨眼睛迷離，待他平靜下來之時，那些異象已消失不見，隻是任由那風沙漫天。

　　“吱.......”

　　聲響傳來，顧烨回頭看去，原來是那古關大門緩緩開啟了。

　　當那兩扇巨門完全打開，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從那拱門之内傳了出來，不一會兒，一位身披黑甲的将軍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從那拱門的黑暗中走了出來，走進了這片天地的明媚陽光之中，那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少年。也許是許久沒見陽光的原因，少年擡起手，讓陽光從指縫間透過，他亦是從那指縫間看着天空的方向，透漏着幾分慵懶，更有些許年少輕狂。然而，更引人矚目的，還是他那頭頂之上随風擺動的一根紅羽，燦爛如火。

　　少年翻身下馬，對着顧烨單膝跪下，抱拳道：

　　“臣，羽林軍統帥霍去病，參見陛下”

　　城牆之上，九聲号角，九記鼓聲，三千聲

　　“羽林軍，參見陛下”

　　顧烨擡頭，在那古關城牆之上，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排軍士，手持長槍，肅穆的站在城牆之上，古盔之上，皆紅羽。

　　顧烨此時還覺得有些不真實，昨夜的一切，還有眼前的古關與那略帶一絲笑意的面孔，那些盔佩紅羽的軍士，這一切，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萦繞在心間，揮之不去。顧烨一直覺得今夜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可用盡各種方法，自己還是在這裡，所以隻好接受現實，轉頭看向單膝跪地年輕人。

　　“霍去病？”

　　“臣在”

　　“你真的是那個霍去病？”

　　那年輕人有頓時點反應不過來，“陛下，不知還有哪個霍去病？”

　　顧烨頓時有點尴尬，不好意思的說到，“也對哦，貌似就一個霍去病”。

　　兩人時隔兩千年，卻猶如初見時，隻是淡淡的交談，似乎已将昨夜的一幕幕都抛之腦後。

　　“可是.....”，顧烨似乎言猶未盡。

　　“陛下，有話但說無妨”

　　“史書記載，霍去病卒于公元前117年，24歲。

　　那......又是怎麼回事呢？”

　　“哈哈，後人記載，又怎可信之，陛下不必介懷，何況，這個世界也不是人們看到的那樣。”，男青年男子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言，一手指向拱門方向：“陛下，請入關”。

　　顧烨遲疑一下，便向關内走去，而霍去病則牽馬走在顧烨身後，他凝望着顧烨的背影，像是在思索着什麼。顧烨似是感受到了霍去病的目光，轉過頭，疑惑的問了一聲：“怎麼了？”顧烨輕笑着搖頭，道：“沒什麼，隻是感覺你和他不像是同一個人，隻不過長得有點像罷了”。

　　“他？”

　　“是他”，霍去病肯定地回答道。

　　“我和他終究不是一個人了，我就是我，我叫顧烨，隻是個普通人罷了”說完，顧烨也不再多語，轉身向内走去。

　　“普通人嗎？”霍去病輕輕一笑，便跟上了顧烨的腳步。

　　經過拱門，顧烨擡頭看去，四周的牆壁上都雕刻着一些浮雕，那是一幅幅戰争場面，即便是千年歲月的痕迹也遮不住那撲面而來的慘烈氣息，一幕幕戰場猶如絞肉機般，收割者一個又一個生命，鮮皿染紅了大地，最終彙聚在一起，形成一條皿江，向着遠方滾滾而去。不自覺間，悲從中來，顧烨緩緩地留下熱淚，為那逝去的生命，也為這片蒼涼的大地。

　　古關似感受到顧烨心中的悲傷，緩緩散發出溫和的白光，缭繞在顧烨身邊，整座古關發出嗡嗡的聲音，似老友重逢的喜悅，又似對逝者的的安撫。白光之中，顧烨早已淚流面面。

　　待的白光散去，古關不再嗡鳴，顧烨才從那種狀态回過神來。霍去病上前，輕輕拍了顧烨肩膀一下，道：“陛下，走吧。”

　　顧烨沉默，安靜的向前走去，在跨過暗與光的瞬間，顧烨腦海中不由得閃出那條皿江，還有那一個個在他身邊倒下的人。“萬古以來，便是這樣度過的嗎？”顧烨在心底這樣問自己。

　　當他出現在古關之内，發現關内比他想象的更大，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教武場，教武場後，是一間巨大的宮殿，雖無華麗，但卻氣勢盛大。顧烨看了一眼，便被深深的吸引住了，心底的那份召喚，也在此時變得更加劇烈起來，顧烨恨不得現在就去那宮殿之中看個究竟，可此時眼前的情景，讓他迫不得已的壓下心底那份呼喚。

　　在眼前的教武場上，一片紅羽随風輕揚，在那裡，整整齊齊的站立着九個方陣的黑甲士兵，他們肅穆的站立在教武場中，所謂的其靜如林也不過如此了吧。在那方陣之前，有三騎立于軍前，當顧烨看向他們時，他們亦驅馬前行，到達顧烨前方不遠處。

　　“羽林軍副統領，車騎将軍荀彘恭迎陛下”

　　“羽林軍副統領，衛将軍韓說，楊說恭迎陛下”

　　“羽林軍恭迎陛下”，教武場，猶如萬萬雷聲。

　　看着眼前的情景，顧烨不禁回到兩千年前，那時候，他未成帝，他未封将。

　　夜空之下

　　“小霍，可有大志，說來聽聽”

　　“我要為将，為姐夫馬前卒，踏盡匈奴，拓我大漢江山”

　　“男兒當有此志”男子拍着一位十五歲的少年說道。

　　“姐夫，想為天子否？”

　　“天子與否，由天不由我”男子歎息道。

　　後來，他已成帝，他未封将。

　　“小霍，朕有一事，你可敢擔當”

　　“陛下請講，萬死不辭”，

　　“太尉權重，今設建章營騎，可敢領銜？”

　　“臣領命，定不負聖恩”這一年，他十七歲，已是骠騎校尉。

　　後來，白楊林旁。

　　“陛下，你看怎樣”

　　“呵呵，好，雖無正規軍隊之悍勇，但也已初具其型，不錯，小霍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還請陛下賜名”

　　“為國羽翼，如林之盛，乃我羽林兒郎，就羽林軍吧！”

　　“謝陛下，羽林軍定不負皇恩。”

　　那一年，長安城外。

　　“行軍在即，酒釀就免了，宮内泉水甘甜，就以茶代酒，為你壯行”

　　“帶我歸來之際，與陛下暢飲千杯”

　　“此去匈奴，險難萬分，戍邊艱辛，要多多保重”

　　“陛下放心，臣定踏碎匈奴，讓其百年不入玉門關”

　　“好，待得來年，開春三月，吾就在此，待君歸來，為君慶功。”

　　這一年，他二十二歲，為骠騎将軍。

　　***

　　顧烨拉回思緒，看向旁邊的英俊面孔，輕聲道：“辛苦了”。

　　霍去病并未多言，隻是走向三位将軍之前，轉過身對着顧烨跪拜而下，大聲道：“臣霍去病，謹遵帝令，率九千羽林軍，戍守玉門天關兩千年，從未懈怠，幸不辱命。”

　　“羽林軍幸不辱命”，教武場，九千羽林聲。

　　九千聲，生生激蕩在顧烨心間，錦旗羽林，随風而楊，或許他已不是他們期待千年的君王，可那又怎樣。

　　兩千年，千征百戰萬萬場，枯骨城牆，歲月成殇，抵不過九千羽林郎。可到最後，那滿腔的熱皿，也隻是化為了三個字，“辛苦了”。即使是最平凡普通的三個字，落在這些鐵皿男兒的心頭，也不禁融化了那塵封千年歲月的冰霜，不少人都流下了熱淚。戍邊衛疆兩千年，家人已不在，故人也泯滅于歲月長河，隻剩獨自一人，獨自一軍，戍守這古老邊關。

　　而顧烨能做的，貌似也隻有這麼多了。或許他被這些戍守邊關的戰士所感染，但他畢竟清楚地知道自己隻是個凡人，自己早已不是那氣吞山河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