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牌子我認得,是爹親手給妹妹刻出來的,百般疼惜的套在了妹妹的脖子上。
莫不成,這兩具屍體就是我娘和我妹妹招娣?
要真是,那老陳大叔他爹的屍體又去了哪兒?難不成還進了我娘和招娣的肚?
奶奶終是步履蹒跚的趕了過來,奶奶一來,村裡的人便都朝着奶奶發了難。
“瞧瞧這是不是你家的兒媳婦兒!”老陳大叔指着棺材裡娘的屍體,因為異味兒扭過了頭去。
“小陳你可真說笑了,我家兒媳婦埋菜地了,難不成她還能成了精從那菜地裡爬出來?”
“你好好瞧瞧,那死嬰脖子上還挂着你家女娃的牌子,八成就是你家的那倆死人。”老陳大叔是肯定了這兩具屍體就是我娘和招娣。
奶奶卻擺了擺手,死不承認,“怕是招娣掉下的,讓誰家孩子拾去玩了,鐵匠家那孩子剛沒,保不準是他家的娃兒。”
“老孫婆子,你咋就這麼犟!這萬一要是你家那倆,怕是就出了大事!這樣,你埋菜地哪了,我們給你挖來瞧瞧!有那是最好,村裡的鄉親們也都放了心,這要是沒有……”老陳大叔頓時黑了臉,“可就真得找那張婆子來辦辦法事了!”
張婆子算是村子裡的神婆子,村裡一有什麼怪事兒便都找張婆子幫忙兒,都說那張婆子會點兒茅山道術,村裡的人也都十分敬重她。
奶奶沒了法兒,也就同意了老陳大叔的話。
老陳大叔立刻就招來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一人一杆鍬,浩浩蕩蕩的就去了我家。
奶奶憑着當年的記憶,總算是鎖定了一個位置,那幾個小夥子,踩着土就将那菜地挖開了。
第一撬,土一掀,惡臭一股。第二撬,掃兩眼,不見二人。地挖三尺,愣是沒見着我娘和妹妹的屍體。
奶奶“媽呀”一聲,腿肚子一軟,一屁股坐進了土裡。
奶奶這一坐下,幾個小夥子趕忙兒扶起了她。
老陳大叔的話當真應了驗,我娘和妹妹,真就從這菜地裡消失了,菜地沒有被動過的痕迹,倒像是她們憑空“飛”進了老陳大叔他爹的棺材裡。
奶奶哭天喊地的求我娘和妹妹趕緊投胎,别再做那孤魂野鬼害人。
“哭有啥用啊!”老陳大叔是看不下去了,“趕緊找那張婆子給瞧瞧吧!别再出啥大事!”
“瞧?”奶奶眼一橫,心一狠,“瞧啥瞧!給她們那兩攤臭肉一燒,沒了屍體,我看她們還能作出個啥來!”
“老孫婆子,你糊塗啊!”老陳大叔憤懑的一杵手裡那鐵鍬杆,鐵鍬硬生生的是插進了地裡幾分,“你可别連累了鄉親!趕緊找那張婆子問問咋辦吧!”
奶奶仍想作賴,爺爺卻跟老陳大叔應下了,說一會兒就上張婆子家,把這事兒給解決了。
奶奶以為這是爺爺的權宜之計,待老陳大叔他們走了,奶奶樂得眉開眼笑,直誇爺爺心眼兒多,聰明。
爺爺聽了奶奶這話沒有做聲,隻喚了我,領着我直奔張婆子家去了。
不料,奶奶也跟了上來,跟了幾步,奶奶便猜出了爺爺的心思,随即破口大罵,“牛子他爹,你腦瓜子讓驢給崩了?燒了她們不就得了!較那真幹啥啊!”
爺爺權當沒聽見奶奶的話,終是将腳步停在了張婆子家的家門口。
張婆子家門是開着的,進門兒就看見張婆子盤着腿坐在炕頭,微眯着眼,許是注意到我們進來了,張婆子睜開了她死魚樣兒的雙眼。
“你家有了事兒,還是個大事兒。”張婆子剛睜眼,就道了這麼一句,“你們是讓邪祟給纏上了!”
“還真是個神婆子,這你咋知道!”奶奶的态度徹底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恨不得摟着張婆子的腿就親上兩口。
“你們仨印堂發黑,定是讓那邪祟纏上許久了。”張婆子下了炕,“你們來找我,就為了平這事兒。”
“張婆子,村裡人都知道你神通廣大,你給瞅瞅這事兒該咋辦。”爺爺瞥了奶奶一眼,拄着拐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你們心裡有沒有個譜?”
“怕是死了多年的兒媳婦兒……”爺爺一提到我娘,就聲聲歎息。
這也難怪,我娘死後家裡一直不安生,她的橫死也是爺爺和爹難以挽回、最為後悔的事。
“得,這事兒我明白了,領我上你們家瞅瞅。”張婆子順手抄起了邊兒上的桃木劍和一大把黃紙,臨走也沒鎖上門兒。
爺爺在前頭引着路,張婆子家離我家也不遠,順着村路拐了幾個彎兒也就到了我家。
這張婆子前腳剛邁進我家門口,後腳卻遲遲沒有動彈,她久久平靜的表情“唰”的一下變了,“這是造了多大的孽!”
“咋了?你可别吓唬我們啊!”奶奶一聽張婆子這話,不知所措,“嚴重不的?”
“咋不嚴重!”張婆子皺着個眉頭,“這是多大的冤屈!”
“能有啥冤屈!”奶奶惡聲惡氣的說,“她自己咽了氣,跟我們有啥關系!”
“這一大一小,都跟你沒啥關系?”張婆子說了句令人咋舌的話。
張婆子話一出口,奶奶徹底沒了聲兒。
反倒是爺爺,語氣急促的問着張婆子,“你瞅瞅這事該咋辦?能好解決不?”
“我盡力而為吧,不過這錢的事兒……怕是少不了。”張婆子掏出一張黃紙,貼在了我家門上,“這符可是萬萬不能揭的,我在你家留一宿,瞅瞅她們娘倆的怨氣到底有多重,再給你們想想解決的辦法。”
“啥玩意?還要錢啊!”一聽說要錢,奶奶立刻變了臉,“我家可沒啥錢!”
奶奶此話一出,爺爺登時甩了奶奶一巴掌,這一巴掌打的奶奶七葷八素,頭暈目眩。
從我記事起,爺爺和奶奶老夫老妻生活了這麼些年,奶奶在家雷厲風行、說一不二,這還是爺爺第一次打奶奶。
爺爺這一巴掌打的不輕,奶奶也沒有因為這一巴掌而大鬧,她捂着遍布着皺紋的老臉,一聲不吭的坐在了凳子上。
張婆子完全沒有被這段小插曲所影響,我見她擅自走進了裡屋,立馬跟了上去。
腳步停下,就看見張婆子單手輕輕撫摸着弟弟的小腦瓜,後娘對于張婆子的這一舉動也沒有任何拒絕的反應。
沒一會兒,張婆子就将手抽回,黑着一張臉急匆匆的奪路而走,期間,她由于太過匆忙而撞上了我。
我永遠都無法忘記她那一回眸,眼中的那一抹狠毒之色。
我的呼吸就像被瞬間抽空了一般,直到後娘從我身後拍了拍我,我才發覺自己渾身竟微微發顫着。
張婆子在爺爺的面前停下了腳,對爺爺輕聲說了些什麼。離着老遠,我都能聽見爺爺那極為驚詫的語氣。
“你說啥?!這咋可能!”配合着這語氣,爺爺的雙眼瞪大得幾乎要從眼眶裡擠出來!
看到爺爺那表情,原本還在一旁别扭着的奶奶也狐疑着湊上了前去。
隻見那張婆子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奶奶竟也向我投來了與張婆子相差無幾那般狠毒的目光。
那目光直像一把鋒利的刀子,恨不得将我千刀萬剮。
“你這賠錢貨!”奶奶撸起袖管,一雙幹枯的拳頭就要向我掄來。
張婆子見勢立馬拉住了奶奶,沖着奶奶搖了搖頭。
奶奶由張婆子攔着,不得已收回了手,惱怒着朝我啐了一口,我才算是“逃出了生天”。
而後,張婆子将她所帶來的黃紙扔在了地上、凳子上和桌子上,簡單的布置了一下。
等到天色漸黑,後娘在裡屋哄着弟弟睡着了,爺爺、奶奶和張婆子守在爺爺奶奶的屋裡,我則被強迫着坐在了凳子上。
“那倆鬼就靠你引過來了!”張婆子一邊按着我的肩膀,一邊說,“這倆鬼怨氣重,你是那女鬼的閨女,或許運氣好點兒就挺過今晚了。”
于是,我這一坐就坐了好幾個小時。
說不怕那是假的,今夜對我來說有種說不出的戰栗感。
若真是按那張婆子所說,我今夜難不成真能見到娘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