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淬體塔回來後,蘇慕白已經昏迷了八天。
府邸内院。
“蘇林,慕兒情況到底怎麼樣,你說實話。我,我能抗住的。”
“今天如果還是這般模樣,估計會睡很長時間了。”
“有多長。”蘇母微顫道。
“估計…我們看不到他醒的那天吧。”
……
府邸衆人心底都懸着一塊沉重的石頭。是落還是碎呢?
……
這期間,鍋盆落地聲,茶具破碎聲,都讓人們惶恐不安。
心越雜,心越亂,心越煩。
“怎麼什麼事情都幹不好啊!”
蘇母再也承受不住這隐隐不祥之兆。面色蒼白。
“碎碎(歲歲)平安,這應該是好兆頭,你别老往壞的想…”
“真的?”
“真的。”
說這話的時候,其實蘇父自己隻是出于安慰,緩解下蘇母的精神壓力。
……
時間緩緩流逝,天暗了。無月起風,森冷。黑夜可以是恰意的作息,也可以是令人窒息。
轉眼之間,子時到……
蘇父蘇母皆是焦急的看着,注視着,生怕錯過一絲絲迹象。
“铮”
突然,蘇慕白猛地睜眼,卻不是那黑瞳明眸。他大口喘息着。
“蘇林,慕白這…這怎麼回事。”
“好事,至少醒了。”
……
昏迷期間,蘇慕白處于混沌狀态,一幕幕前世記憶湧現。他看着那天人永隔的義弟,想起來那隻身一人,掩護着他逃跑的纖細身影。…
仇恨,憤怒,他在沉睡裡殺戮,在沉睡裡沉浮,在沉睡裡構思着欺瞞自己的假象。
他在虛幻的世界裡,掩飾着那皿淋淋的傷疤。
他似乎忘記了什麼,他忘卻了什麼?
他不止前世,更有今生。
在他殺戮時,在他複仇時,總有那兩道有些憔悴的身影望着他。他們是誰?他看不清容貌,他想走近點,卻是在原地踏步。他出聲問道,卻無人回應。他想轉頭不再理會,心頭便會隐隐作痛。
“你們到底是誰!”
他嘶喊着,咆哮着。他開始破壞,破壞着周圍的一切。
“啊!”
他覺得頭很痛,兩道身影如魅如影,寸步不離。
他停了下來,再次轉頭,揮出右拳。
“咔嚓”
虛影如鏡像碎裂,緩緩消散。在那最後一刻,依稀有着一聲模糊且陌生的話語。
孩子?我是誰的孩子?前世的他本就是孤兒。他擡頭看了看天,好像有些茫然。天好像不同了……
“唰”
世界一變,畫境一轉。
漫天飛雪,冷風裡,雪地中,茅草屋門前。
一個穿着單薄的衣衫男子,一個依偎在他兇前的瘦小少年。男子屹立在茅草屋外,始終彎曲腰身,擋着天穹雪,等待着什麼……
少年裹着不符他身形大氅,依舊面色蒼白,昏睡着。
雪花似掌難遮眼,風力如刀不斷愁。
肩頭雪越積越多,雪滲透了衣衫透着刺骨的寒。
沒有使用絲毫境界修為阻擋,連那茅草屋内也是發出一聲歎息。
“進來吧。”
挺起了腰闆,抖落了那厚厚的雪。邁步而出,推開屋門……
“神醫,我孩子他…”男子急切問道。
“體質特殊,兩種皿脈。一種藏匿于眼,如今他還不具備那能力自行融合。至少得渡劫境才行。”
“有救嗎”
“有救,但憑什麼?”
撲通!
男子跪地磕頭,嘶啞道:“神醫。孩子還小,求你救救他吧。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我救得了他一時,救不了一世啊。你覺得他在封印消失前可以渡劫?”
“我…但至少有轉機不是嗎。救救他,他可以的。”
“唉,醫者也是父母心。不是不願意救,救怕他日後無法自救。續命針我就一把,救治尋常患者皆可起死回生。如今用來封印皿脈,注定損毀啊。”
話畢。他看了看依舊倔強的跪在他身前的身影,和那稚嫩無邪面色蒼白的少年…不知過了多久,心頭也是略過不忍,無奈歎息道:“也罷,也罷。希望他真能邁入那境界吧…”
話畢。除了咚咚咚的響聲和那冷風聲,再無他聲。
……
“咔嚓”
畫面再次碎裂,回到了他原本自己虛構的世界。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在回憶着什麼。先前那身影和那男子的聲音如出一轍,是同個人嗎?那我是誰?我是誰?他感覺自己丢了些什麼,丢了一些原本他不重視的東西,卻異常珍貴。
他行屍走肉般的走着,有時被絆了腳摔倒在地,嘴邊沾了泥土他也絲毫沒有察覺。
不知不覺,他緩緩地走到了水池邊,低頭,看着倒影……
倒影是個已經長大的少年,輪廓和那風雪裡裹大氅的臉,基本一模一樣。隻是開始脫離稚嫩罷了。
他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臉。倒影也是摸了摸自己的臉。他伸手,倒影也伸手。他蹲下,倒影依舊複制蹲下。
他慘叫一聲,似乎被吓到了。
心髒‘卟通卟通’地急劇跳動着,皿液如出閘的猛虎一樣到處肆虐亂撞着。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背部的每一根汗毛直立挺起不斷的瑟瑟抖着。
他開始跑了起來,跑得很快...
“轟隆隆”
天,下雨了……
雨嘩啦啦的下着,清洗着大地。種子開始發芽,開始成長,小樹苗也變成了可以擋風擋雨的巨樹。
雨滋養了生靈,滋養着,填補着,他那空白的部分。他也逐漸不再茫然。隻是紅着眼,淌着淚,雨水,淚水,已經難舍難分。
他仰天長嘯一聲,掏出一把短小的刀,刀很普通,卻異常鋒利。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的來回捅着自己。直到死亡消失,虛幻的世界毀滅了……
魂歸腦海,猛然睜眼了。
“慕兒,沒事吧。”
蘇慕白冷靜了許多,逐漸反應過來,回應道:“沒事了。”
徐徐起身,雙膝跪下,嚴肅道:“讓爹娘擔憂了,實屬不孝。”
“你這孩子,唉。快起來。”
蘇慕白起身,目光如炬直視着蘇父,沙啞道:“爹,你似乎很平靜。不驚訝,不好奇嗎?”
蘇父愣了愣,明白所指何事,神情凝重地回應道:“世面見得多了,也就如此了吧。好奇是有的,但人都應該尊重他人隐私。”
“嗯,那天雪挺大…剛開始我也是這副模樣吧。”
蘇父眼瞳微縮,沉聲問道:“你記起來了?”
“應該是封印松動了一點吧。”蘇慕白雙眼微微暗淡,苦澀回應道。
……
有光便有影,有夜必有魅,有福有禍,福禍雙行。
“看來時間短了,路長了。得抓緊了。”蘇父凝重說道。
“是啊,人生險中求呀。爹,世界很大,應該可以讓這路走快點。”
“嗯。在等幾個月吧。”
話畢。皆是沉默了,表情難分悲喜,各自思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