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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深夜

嬌妾 荔箫 3558 2024-01-31 01:06

  紅衣急喘着氣,沒有答話,甚至已沒有力氣去想他那句“你吃青豆了?”是什麼意思。

  她的嘴唇已泛了淺紫,席臨川怔了怔,奪門而出。

  這不是他頭一回在宮中留宿,宮裡知道他的習慣,未在院中留人。

  但好在,出了這一方小院,想找個宮人還是不難的。

  恰巧巡夜經過的宦官被他猛地一拽,驚了一跳,借着宮燈的微光看了一看,滿目驚詫:“君、君侯?”

  “去找太醫來!”席臨川喝道。

  一語震耳,那宦官甚至沒想起來該問一句出了什麼事,條件反射般地一應就去了。

  席臨川再回房裡的時候,紅衣的呼吸聲已經沉重急促得無法言述。

  原該是簡單平常的事,她卻好像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這上面,一呼、一吸,喘出不正常的響聲,還是得不到緩解。

  面色被憋出了一層潮紅,她扶着床欄的手都發着抖。見他回來也無暇顧及,更抽不開工夫說什麼,隻是繼續急喘着。

  這情形讓席臨川束手無策,眉頭緊皺,唯一能做的,就是伸手把她扶穩了,一同盼着太醫快點來。

  紅衣簡直被這前所未有的呼吸困難激出了對死亡的恐懼。

  恐懼中,仿佛能更分明地察覺出呼吸一次比一次不暢,呼出的氣越來越多、吸進的卻越來越少。

  窒息死亡……

  她大腦迷糊地瞎想着,窒息死亡要多久來着?好像是五分鐘?

  但怎麼會突然這樣……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怔然望向在旁扶着她的席臨川。

  席臨川被她緊蹙的眉心間透出的痛恨一驚。

  紅衣艱難地冷笑着,心下隻怪自己這回想偏了。

  一直知道席臨川不待見自己,最初的時候到了恨不能弄死她的地步。但她以為……近來是有些緩解了的,比如他得知那些孩子的事後并沒有真把她送去“杖一百、徒三年”,再比如宴席上何慶那一劍刺過來的時候,他是把她猛拽到身後救了她一命,而不是把她推上前去送死……

  再者,她的命一直是握在他手裡的,她以為他犯不着用下毒這類下三濫且拐彎抹角的手段要她的命。

  所以,他遞過來的那杯溫酒她喝了,他拿給她的那壺水她也喝了。

  結果居然……

  銀牙一咬,紅衣狠掙開他的手,聽得一聲驚語:“紅衣?!”

  她不管不顧地向外跑去,半推半撞開門,滿院月色如霜,急喘間涼意透心,倒好像舒服了些。

  有腳步聲追了過來,她彎着腰撫着兇口回頭望去,席臨川的腳步停在了門邊。

  她憤怒地看着他。

  清冷的月光把他身後的影子拽出了好長,紅牆白月黑影映在一起,互相映襯着,圈出十足的恐懼感,好像要把她活活壓死。

  她是尚沒有能力逃開他的,隻是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麼恨她到這個地步。連個速死都不給,偏要像貓捉老鼠一樣把她慢慢折磨死。

  和懸疑片裡變态殺人狂的心理有的一拼!

  要不是缺氧影響全身機能,紅衣真有心玩命往外跑,能跑多遠跑多遠,就算橫豎都是一死,也不要死在席臨川面前。

  據說虐殺者看人咽氣的一瞬間會有别樣的痛快,她能做的,大概也就剩不讓他那麼痛快了。

  外面也傳來腳步聲,急急匆匆的。

  太醫随着方才那宦官一同進了院,席臨川擡眸瞧了一眼,便要上前帶紅衣回房。

  紅衣卻掙着不肯動。

  他轉回頭來,看着她喘得連腰都直不起來地犯犟,眉頭一挑,手上添了三分力,便把她拽動了。

  紅衣哪裡能跟他拼力氣,腳下一個趔趄後忙站穩了,被他拽回屋裡。

  她幾乎是被“甩”在榻旁的。扶在榻邊緩着神,耳聞背後交談清晰。

  “她青豆過敏得厲害,又喝了酒。”這是席臨川的聲音。

  靜了短短一瞬,就聽到了太醫說:“先指了這喘再說。”

  而後有木箱輕開的微響,她還沒來得及看看情況,太醫已走到了身邊。恰好她的手搭在榻上,銀針便不偏不倚地刺進了魚際。

  紅衣眼睜睜看着,狠一抽氣,再細一感覺……其實并不疼。

  銀針在太醫指間撚轉着,有微弱的針感往上竄着,直竄到上臂。紅衣任憑擺布地看着,過了一會兒,卻覺呼吸順暢了許多。

  擡起頭,她看看太醫又看向席臨川。

  銀針還在繼續撚轉着,好像在微顯酥麻的針感間,兇腔都被打開了似的,覺得無比順暢。于是她的心也平靜下來,雖則還在奇怪這整樁始末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到底清楚自己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了。

  針灸持續了将近一刻,她已完全呼吸如常。

  銀針取下後又搭了脈,太醫開了方子交給宦官去取藥,又向席臨川施了一禮,告退。

  屋裡重新安靜下來,席臨川突然有些無所适從。

  初緩過來的紅衣望着他的目光還是怔怔的,帶着些許狐疑,像是在看一本言辭古奧的兵書一樣。

  他咳嗽了一聲,心虛地自行解釋了起來:“我……從前認識的一個人,跟你一樣起疹子,喝了酒後也呼吸不暢,她就是青豆過敏。”

  上一世的她,就是青豆過敏。

  一點都碰不得,一吃就起疹子。所以她自己也小心,在二人相熟之處就告訴他了這回事。

  而對于飲酒出的問題,則是後來才發現的。

  那是她有一回吃了些雞丁,沒碰裡面的青豆――偶有别的菜裡有青豆,她也是這樣“繞着吃”的,沒出過問題。

  可那天他在,她同飲了些酒。

  之後就是與方才差不多的事了,席府裡好一陣折騰,二人都心有餘悸,此後就牢記了酒會催發敏症這回事,再然後,府裡索性見不到青豆了。

  他不知不覺地記到現在。

  .

  紅衣卻不知道這番糾葛。

  聽罷他的解釋,想了一想,解釋得言簡意赅:“有些日子沒吃過青豆了。能成為過敏源的東西很多,公子那位朋友是因為青豆,但我并不一定……”

  他聽得神色一震。

  ……她并不知道自己青豆過敏?

  “方才多謝公子。”她站起身來屈膝一福,筋疲力竭的樣子讓他不好再問什麼。複又把那床被子拿給她,囑咐她好生休息。

  .

  燭火吹滅,月光映過窗棂,在地上勾勒出一個黑白分明的圖案。圖案就在榻前不遠處的地面上,席臨川仔細看了看,是宮中常見的“喜上梅梢”。

  他就這麼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強定着心神,想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

  那陣子他确實是想殺了紅衣的,如果那一箭再準一點,她就已經死了。

  後來因為各樣細微的差别、也因他想弄明白她和赫契的關系究竟是怎麼回事,故而留了他一命……

  但他卻始終沒想過他會在她犯了敏症的時候救她,而不是順水推舟地就此讓她死了。

  他自認不是會在所謂“舊情”裡脫不開的人,尤其是……他明知道有多少人死在她手裡。

  可是……

  方才她喘得那麼厲害,纖瘦的身子扶着床欄,顯得無助極了。直讓他想起……

  那次在官衙裡,她不知道他隻是想讓她長個記性,被“杖一百、徒三年”吓得夠嗆,在大堂裡哭得嗚嗚咽咽,卻沒有人理。

  卻也同樣是這個人,片刻前還在同他據理力争,怒斥他黑白不分、怒斥官府不作為。義憤填膺的樣子正直極了,讓他一而再地覺得是自己錯了。

  她太不像記憶中的紅衣。

  .

  紅衣一覺睡得沉沉,直至被縷詞拍着肩頭叫醒。

  “怎麼了?”她迷迷糊糊的,縷詞輕輕道:“剛才打更了,五更天。我聽着動靜,好像公子起來了。”

  “哦……”她喃喃地應了一聲,多多少少明白縷詞是什麼意思。

  ――沒留宮人、也沒有别的婢子一同進宮,就隻能她二人服侍去。

  五更天,這才淩晨三點啊!

  紅衣強打精神爬起來,覺得眼皮有千斤重。穿戴整齊,又打了水來簡單盥洗,二人一并往席臨川房裡去時,他卻已往外走了。

  經過二人身側時打了個哈欠,散漫地飄出了句:“我去早朝,你們起這麼早幹什麼?”

  弄得紅衣直瞪擾人清夢的縷詞。

  二人便也沒有再睡――畢竟,梳妝打扮一番頗費工夫,重弄一遍很是麻煩。

  在側間裡用了早些時候送進來的早膳之後,兩人無事可做,隻好大眼瞪小眼地等着席臨川回來,然後回府。

  終于聽到腳步聲。

  無聊到打瞌睡的紅衣眼睛一亮,縷詞卻皺皺眉頭:“不是公子。”

  側耳聽去,确實不像。席臨川的腳步總很穩健,不會是這種鞋子蹭地的細碎聲。

  縷詞行過去打開了門。

  門檻那一邊,一個女官模樣的人睇了睇她們,而後聲音冷輕地道:“長秋宮傳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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