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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查明

嬌妾 荔箫 3958 2024-01-31 01:06

  紅衣渾身發木地在地上呆坐了好一會兒。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大街來的,但很清楚自己方才命懸一線,剛從鬼門關前走回來。

  視線停在席臨川額上,她望着他額頭上尚未褪去的汗珠生了點猜測,又覺得難以置信。

  少頃,席臨川站起了身,她也随之站起來,而後一件大氅搭在了她的中衣裙外。

  一行人一并往回走着,都很安靜,沒有誰去理會路人的竊竊私語。

  紅衣始終與席臨川離了兩丈的距離,目光在他的側臉上劃來劃去,覺得愈發摸不明白他的心思。

  .

  待他們回到席府時,樂坊上下已一片安寂。

  歌舞姬們被家丁各自看在自己房中,唯虞氏尚在院子裡和齊伯說着話,見紅衣平安無事地回來,她也大松了口氣。

  “可是吓死人了。”虞氏撫着兇口,露出一抹笑意,“若不是公子走得快,隻怕……”

  一句話确定了她方才不敢相信猜測――真是席臨川把她抱出去的。

  “多謝公子。”紅衣垂首一福,擡手要将那件大氅從身上取了下來。

  席臨川探了兩個手指按在她手上,聲色微冷地道:“不急,你去歇着。”

  紅衣又擡一擡眼皮,見他眼底眉梢冷意分明。知他心煩,她便不再多說,再度一福,與綠袖一并往次進的院子去了。

  .

  回到房中,她将那件大氅擱在旁邊,重重地躺到床上。

  呼吸平順了,心裡卻還忐忑着。

  是有人害她,不僅她看到了,連席臨川也覺出了不對頭。不知能不能查出是誰――或者說,不知他有沒有心思查個明白,亦或是直接息事甯人而已。

  一刻後,郎中進來為她搭了脈;

  兩刻後,有婢子将煎好的湯藥送進了房裡;

  再過一刻,在紅衣困意襲來的時候,席臨川推開了房門。

  紅衣頓時清醒了,明眸一掙看向席臨川,席臨川眼簾微垂:“我坐會兒。”

  ――坐會兒?!

  ――大晚上的他在她們舞姬的房裡坐會兒?!

  紅衣看到綠袖在旁邊一個勁地遞眼色,她就是腦子再發懵,也知道這會兒不能睡了。醒了醒神,她心中叫苦地打算撐身起床,卻是腕上剛一用力,上身還沒擡起來,就又松了勁。

  ――是席臨川坐到了榻邊。

  “……”紅衣咬着牙輕一吸氣,幾乎能感覺到眼下自己臉上寫着怎樣的驚悚。

  “你睡你的。”席臨川瞟了她一眼,自顧自地解釋道,“其他各屋都有人看着,我沒地方去而已。一會兒齊伯把事情查清楚,我就回去了。”

  身後沒動靜,席臨川回過頭,看見紅衣仍微蒼白的面容上,一雙明眸正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和他視線一觸,又趕忙避開了。

  于是,他假作不知她緊張,巋然不動;紅衣也就隻好假作不緊張,拽緊被子假寐。

  綠袖膽戰心驚地沏了茶來,席臨川抿了一口,擱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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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笃笃。”門被叩了兩聲。

  紅衣沒來得及應,席臨川就先開了口:“進來。”

  房門打開,齊伯帶着人進了房,兩個小厮押着一個婢子,甫一松手,那婢子便跌跪下去:“公、公子……不是奴婢……”

  紅衣不作聲地安靜看着,知道她是在樂坊打雜的婢子之一。

  “你自己說清楚。”席臨川的聲音裡尋不出怒意,甚至随意得有點散漫,“險些鬧出人命,可不是你說不是便不是的。”

  “是、是杜若吩咐奴婢溫些酒。”這婢子看着年紀不大,被這陣勢吓得快要哭出來,忍了一忍,又道,“正好是紅衣姑娘讓奴婢備水的時候……杜若姑娘拿了酒和爐子進來,見奴婢忙着,直接就将爐子支在了牆角。她說讓奴婢記着這事,說待得紅衣姑娘沐浴完,酒也差不多是正溫好的時候,讓奴婢記得給她送過去……”

  紅衣直聽得心底一片寒涔涔的冷意,好像薄冰似的覆蓋了全身。

  席臨川輕笑了一聲:“叫杜若來。”

  杜若很快就被帶來了房裡,紅衣冷眼看着她,她也回看過來,卻是滿臉的迷茫。而後一福身,向席臨川見了禮,又猶猶豫豫地道:“這是……怎麼了?”

  席臨川沒有說話,冷寂持續了一會兒,杜若又道:“聽聞紅衣犯了急病……”

  席臨川蹙了蹙眉頭。手上持着的茶盞瓷蓋不經意地在杯沿上一磕,清脆響聲在衆人心裡一觸。

  紅衣聽得杜若又說:“現在可脫險了麼?方才把大家都吓得夠嗆呢……”

  席臨川還是不吭聲,莫說杜若自說自話有些窘迫,連紅衣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怎的不問話了?到底打不打算查了?

  “困。”席臨川低語着埋怨了一句,眉心又蹙得深了兩分,向齊伯道,“溫壺酒來吧。”

  他說着睇了一眼紅衣,續說:“拿去外面溫。”

  齊伯應聲便去了,房中重新安靜下來,席臨川從容自若地坐着,紅衣、綠袖、杜若各懷心思地互相看個不停,誰也不敢妄自出聲。

  不足半刻工夫,齊伯拿着溫好的酒回來了。往瓷盞中倒了一杯,奉給席臨川。

  席臨川輕嗅酒香,而後淺啜一口,眉頭稍彎出一弧笑,他問齊伯:“在哪兒溫的?”

  “廊下。”齊伯回道。

  “哦,那必定比沐浴時熱氣四散的房間要涼多了。”席臨川仰首,緩緩将酒飲盡了,而後看向杜若,“在廊下溫酒都這麼快,你為什麼會覺得在屋内溫酒需要和她沐浴的工夫一般長?再者,若她有心在裡面多歇一歇呢?你是當真沒想到這時間可長可短,還是有心等着那酒在她身邊蒸個幹淨?”

  他的口氣一直溫和平淡,直至到了最後幾個字時,才陡然沁出冷意。杜若面色一白,貝齒咬緊了嘴唇沒有應聲。席臨川拿起方才擱在一旁的茶盞,又道:“樂坊上下的事是你協助虞司樂打點,這水怎麼回事,你一并說了吧。”

  紅衣一愕,适才奉茶的綠袖也一愕――水是她們房裡的水,可她們全然聽不懂席臨川在說什麼。

  席臨川站起身,執着茶盞走到杜若面前:“你若仗着自己在這樂坊之内能管些事,就往别人的水裡亂添東西,我也可以往你的水裡添些東西。”

  杜若猛一擡頭:“公子……”

  席臨川眸中的冷色讓她沒了辯駁的餘地。

  又強自撐了一撐,杜若跌跪下去,怔然地緩了緩神,忽地喊道:“是她先沒規矩!”

  席臨川回頭掃了一眼紅衣,杜若續道:“她壞規矩不是一次兩次了!起先是教家人子的事……那時她是什麼身份?也敢來争;後來是縷詞……”

  杜若怒指着紅衣,一聲冷笑:“上上下下,哪個不是為席府的顔面着想?偏她一味地要出風頭裝得心善,硬要說不關縷詞的事,不覺得太虛僞了麼!”

  紅衣聽得僵在榻上,哭笑不得。隻覺這人的三觀扭成了一坨,解都解不開。

  明明自己也在賤籍,偏執拗地覺得當時在府中做雜役的她更低一等;明明自己所處的地位完全有可能和縷詞遭遇同樣的事,偏還要推縷詞出去來顯得自己有多高尚、有多為席府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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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有規矩,知不知道殺人犯法?”

  席臨川聽得背後不遠處的低言,眉頭一挑。再一眼掃過去,便見平躺在榻的紅衣當即避開了他的目光,分明心虛。

  方才那句質問也是低低的呢喃,好像……好像是知道自己不該說話,又實在忍不住想嗆她一句。

  他略一哂,轉回頭也問杜若:“不錯。覺得她沒規矩你便想她死?知不知道殺人犯法?”

  杜若神情一震,好似沒料到席臨川會如此“偏幫”着紅衣,啞了一會兒,低下頭去。

  “公子。”綠袖在旁遲疑地喚了一聲,指了指席臨川手裡的茶盞,大有些後怕,“那水裡……有什麼?”

  “這水煮過青豆。”席臨川睇着杜若道,“味道本就淡,沏茶後更難嘗出。别人喝了也無事,但紅衣對這東西過敏。”

  所以,這當真是蓄意謀殺。要不是“搶救及時”,她現在已然踏上漫漫黃泉路了!

  紅衣牙關緊咬,隻覺得跪在幾丈開外的杜若可怕得令人發指――她二人才有過幾次交集?雖然處得不好,但她也沒想到已到了杜若想取她性命的地步!且這心思也是夠毒,揪準了她對青豆過敏,早就動了手腳,害得她疹子反複了數月還想不清是怎麼回事,幹等着她用酒一催,要她的命。

  眉頭驟蹙,紅衣忽地意識到些事,冷聲問她:“你怎麼知道我對青豆和酒過敏的?”

  此前她自己都不知道,席臨川上次也是歪打正着。且就是在席臨川說後,她還跟他解釋說“過敏源有很多”呢。

  席臨川也蹙了眉頭。

  上一世,府中一些人知道紅衣對青豆過敏,是因她和他都清楚。可這一回似是連她自己都拿不準,卻被人用這法子害了個準。

  “沒有幾個人知道。上回出這事還是在宮裡,你又不在。”紅衣又說。

  席臨川微驚,蓦地想起上回在宮中時,她曾以為是他在水裡動了什麼手腳。

  他回過頭去看向她:“紅衣你……”

  還覺得是他做了什麼不成?

  他沒來得及問出口,外面腳步聲匆匆而至,打斷了房中衆人的思緒。

  一小厮在門外一揖,急禀道:“公子,聿鄲公子求見。”

  “聿鄲?”席臨川一愣,那小厮以為他忘了聿鄲是誰,解釋說:“是。就是那赫契的商人。”

  席臨川一沉,問道:“他來幹什麼?”

  畢竟這麼晚了,顯然不是客人拜訪的時候。

  那小厮又一揖:“他說知道天色已晚,若公子不願見,他就明日再來。隻說讓小的把這個轉交給紅衣姑娘,說可應付急喘。”

  席臨川略有困惑地将他手裡的東西接了過來,拿在手裡一看,是一隻白玉香囊。色澤溫潤雕镂精緻,略湊近一點便覺藥香撲鼻,顯是新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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