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壽辰這日因為三國齊賀而顯得分外熱鬧,不但皇宮充滿着喜氣,就連整個京都都被這片喜氣籠罩。
宮門外的馬車密密麻麻遍地都是,各種大大小小的禮物流水般的往常甯宮送。
一早就來了常甯宮陪太後的夜無憂正在侍弄一束還沾着雪水的紅梅。
“這紅梅開得雖不如禦花園那小片梅林精緻,但卻是更顯嬌豔。”
太後因為壽辰也隆重收拾了一番,芸嬷嬷給她梳了一個鳳尾髻,配上莊重又不失貴氣的八寶攢珠冠,尊貴至極。
她透過銅鏡看向身後侍弄梅花的夜無憂,輕笑道,“這是景王今兒一大早派人送來的。”
太後的話突然讓她想起她曾跳舞給夜重華看的那片梅林,據說是夜景瀾的。
看來景王果真喜愛紅梅。
為了慶賀太後的壽辰,夜擎蒼從各地請了各種的雜耍班子以及戲班子,一個月前便帶進宮中練習了。
一整個上午夜無憂都陪着太後看各種表演,所幸也有些趣味,倒不至于覺得無聊。
真正的壽宴是在晚上。
隻送了禮物卻未見人的三國使者也陸續入了宮。
四大國之中,西戎的野心是衆所周知的。
而與其說是西戎的野心,不如說是西戎攝政王的野心。
幼帝登基,太後懦弱,朝野上下大權盡數握在慕長封手裡。
夜無憂并不是第一次見到他。
她第一次見到慕長封,是在上一世,東籬與西戎那場滁州之戰。
東籬大獲全勝,就在她拉弓欲将西戎戰旗射倒時,慕長封突然出現。
在她的箭距西戎戰旗隻差毫厘的時候,被他緊握在手。
那時她年少氣盛,不在意‘窮寇莫追’,更何況她已經将慕長封此番舉動視作挑釁,一聲令下全軍出動。
結果是她差點中了他的計,若不是她臨時改了計劃,定要全軍覆滅在他手裡的。
雖然那一戰她最後勝了,但她再不敢看輕他。
在将軍府覆滅之後,她蟄伏在祺王府時,還曾聽說慕長封尋過她。
所以再見他,夜無憂心情有些難以言喻的複雜。
他在戰場上是一匹鋒芒畢露的狼,就如她一樣。
相似的人總是憑生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隻可惜,不論前世今生,他們注定隻能成為敵人了。
“許久不見,如今夜王竟是佳人在側了。”慕長封掃了一眼他們二人交疊相握的雙手,面上帶着和善的笑繼續道,“如此鹣鲽情深,長封心向往之。”
他身上帶着淡淡的檀香,像是佛堂寺廟中的氣息,卻又帶了一絲沁人心脾的清雅,手中佛珠時不時的撚動。
在戰場上殺人無數的人,竟然信佛。
說起來萬分可笑卻又覺得似乎順理成章。
“攝政王天人之姿,求娶佳人自是不在話下。”夜無憂笑吟吟回道。
慕長封視線在她臉上轉了幾轉,溫和一笑,“呈夜王妃吉言。”
夜重華做了個‘請’的手勢,“壽宴快開始了,攝政王,請。”
三人一路朝今晚設宴的廣政殿而去,路上還碰見了白蘋,以及正微微颔首不知在說些什麼的陳宇書。
見夜無憂等人到來,陳宇書眉宇間有一閃而逝的慌亂,縱然他掩飾的很好,但是仍未逃過有心人的眼睛。
“參見夜王殿下、攝政王殿下、夜王妃!”
夜無憂含笑和白蘋打招呼,“雪夫人。”
雖然白蘋是後宮妃嫔,但她隻是個二品夫人,品級并不比夜無憂高。
白蘋微微颔首便轉身走了。
陳宇書行禮過後也匆忙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等他們進入廣政殿的時候,蕭懷君和蕭沉魚剛剛落座。
夜天祺正笑意儒雅的與他們說着什麼。
見夜無憂走進,蕭沉魚如蒙大赦似得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她招手,“夜王妃。”
“沉魚公主。”
夜無憂走過來,身後自然跟着夜重華。
剛剛還滔滔不絕說着話的夜天祺,此刻倒是安靜下來,隻是眉宇間帶着一絲不悅。
唔,看來他們打擾他的好事了。
再看一眼蕭沉魚有些不耐的神色,她大概能猜到幾分夜天祺的意圖了。
陵月公主失了手,這便轉戰文越公主了。
隻不過看樣子,人家不太買他的賬啊。
就連蕭懷君也是一副親切中帶着淡淡的疏離模樣。
如今西戎意欲稱霸,東籬與陵月抱團,文越若想置身事外是決計不能的,兩方總要擇其一。
若是能将文越拉攏到手,也是一大助力。
夜無憂這樣想,慕長封自然也這樣想。
白白的助力,不要白不要。
幾人寒暄中帶着若有似無的試探,隻是不論夜重華與慕長封說什麼,蕭懷君的态度一直讓人有些捉摸不清。
态度也親和,笑容也親切,别人說什麼也不反駁都是好脾氣的應着,但就是明明白白的表達了一個意思。
你隻管說,聽進去算我輸。
待幾人回到各自的座位,夜無憂一邊斟酒一邊悄聲道,“這個蕭懷君倒真如傳聞一般。”
圓滑又狡詐,四兩撥千斤。
夜重華接過酒盞,注視着杯中晶瑩酒液微勾了勾唇,“倒是與你有幾分相似之處。”
“……”
她現在是在和他開玩笑嗎?
“稍安勿躁,蕭懷君不會将蕭沉魚嫁予慕長封的。”他說的笃定,夜無憂竟不由得有些信了。
文越國比其他三國的不同之處便是在于帝王的後宮。
即便是尊貴如文越帝王,一生也隻能娶皇後一人。
所謂的弱水三千、六宮粉黛,在文越是一概不允的,據說是文越某位先祖留下的規矩。
而文越曆代帝王也大多都是嚴格遵守的,之所以說‘大多’,則是因為在某些看起來十分嚴格的制度下總會有那麼幾個不遵守的。
而即便不遵守,也不敢明目張膽的違反,而那些沒有名分的女人生下的兒子也都是私生子,從來沒有一個最後能繼承帝位。
如今的文越帝是蕭懷君的兄長,三人一母同胞。而上一屆文越帝将先祖定下的這個規矩遵守得十分好,一生隻娶了皇後一人,兩人的感情一度傳遍四國,被世人傳頌。
父母感情好,三兄妹之間的感情自然也是極好的,遠非其它三大國皇室裡的手足可比。
所以,若是蕭沉魚嫁人,那必是她心甘情願的。
換言之,慕長封若想娶到蕭沉魚,隻能用他的真心去換。
而他身為什麼都不缺的西戎攝政王,唯獨缺一顆真心。
夜無憂有些不解,“按理說文越帝與懷王應是極寵她這個妹妹的,怎麼将她寵成了這幅‘冷美人’的模樣?”
“據說,蕭沉魚不論是樣貌還是性子都像極了已故的文越前皇後。”
原來如此。
“這就難怪了。”說來說去,夜無憂又忍不住繞了回去,“慕長封沒有真心,可夜天祺更是沒有啊。”
就連聽他說話,蕭沉魚都一副不怎麼耐煩的樣子,更别提嫁給他了。
再者說,她也不能嫁給他。
縱然外憂比内患更重要,但也不能為了解除外憂而給自己埋一個更大的内患。
雖然蕭沉魚看着外表冷冷的,但夜無憂倒是有些喜歡她這樣的性子,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如此對她脾氣的姑娘,她也不想将她作為棋子按照自己的意願,将她随意安置。
“不忍心?”她隻微微皺眉,他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這擱誰誰忍心,蕭沉魚又與洛雲煙不一樣了,洛雲煙那是故意挑釁,她當然不會手下留情,蕭沉魚卻是實實在在因為文越公主的身份而無辜受累的。
她是不善良,但她也不能孬啊!
“我們是在幫她。”夜重華循循善誘道,“她不是喜歡洛非歡麼。”
既然東籬與陵月結了盟約,那蕭沉魚嫁給陵月太子也是一樣的。
聽起來似乎是很有道理。
既能将文越拉攏過來,又能圓了蕭沉魚的願望。
隻是,怎麼她隐隐覺得有哪兒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