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在祺王府門口停了下來,夜天祺緩步而下,一旁的管家早已候着多時了。
他觀察到夜天祺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笑,大着膽子問道,“王爺今夜的心情好像挺好?”
自從王爺回京之後,知道了淑妃娘娘被皇上幽禁的消息,臉色就一直陰沉着,導緻王府衆人都戰戰兢兢生怕做錯什麼事,府内氣氛也很壓抑。
夜天祺睨了他一眼,“有嗎。”
他這一句不鹹不淡的話,可讓管家摸不準了,讪讪笑了兩聲也沒再開口。
王爺與四個月前相比真的變了很多,雖然面上還是謙謙君子模樣,可他怎麼看也總覺得王爺變得更加難以捉摸,身上的氣息也駭人了些。
管家臉上明顯的畏懼讓夜天祺心情愉悅了一瞬,就是這樣,所有人在他面前,就應該是這樣。
“王爺,今夜之事恐怕天不亮就會傳遍京都,并且經此一役,朝中那些搖擺不定的人心可能要有些傾斜了。”
朝中大臣分三種,一種是有明确站隊的,一種是忠于皇上的,還有一種是保持觀望的。
保持觀望的大臣也是怕押錯了寶,一朝變,可就是地覆天翻。
所以為了往後的榮華,自是慎之又慎,在心中暗自琢磨哪個皇子值得押。
這一招将計就計、殺雞儆猴他們兩個玩兒着實漂亮。
“那些牆頭草,随他們搖擺便是。”
雖然話是這麼說,可牆頭草也是草啊,關鍵時刻也是能壓死駱駝的。
三言兩語,便将夜天羽這個蠢貨繞了進去。
真不愧是夜老将軍一手教導的孫女兒。
一群刺客殺不死,第一殺手也殺不死,護心石唬不住她,宋懿清也扳不倒她……
她還真是成了他的絆腳石。
剛走進書房,就有侍衛來報。“王爺,玉華宮傳來消息,淑妃娘娘給皇後遞了封信。”
上次夜天祺看過淑妃之後,便命人悄悄隐在玉華宮保護她,也方便給他遞送消息,隻是沒想到她會給皇後遞信。
畢竟從他懂事開始,看到的全都是她們二人為了奪父皇寵愛的明争暗鬥。
他微微皺眉,“信中是何内容?”
“信封中除了一隻木簪,并無他物。”
“本王知道了。”
韓城沖那侍衛擺擺手,“下去吧。”
木簪?
母妃為何要給皇後送木簪呢?
宮中的宮宴雖然撤了,但是熱鬧卻還遠遠未結束。
從昏迷中悠悠轉醒的皇後,來不及挨個怨恨,就接到了一封信。
打開信封看清裡面物件的瞬間,皇後便尖叫着将其扔了出去。
芙蕖吓了一跳,“皇後娘娘,你怎麼了?”
“這、是誰送來的!”皇後手臂微顫,指着地上剛剛被她扔出去的那支木簪。
“回皇後娘娘,是一個宮女,隻送了信,什麼也沒說便走了。”芙蕖有些疑惑,不就是一支簪子而已,為何娘娘反應這麼大。“娘娘,這簪子有什麼問題嗎?”
皇後穩了穩心神,隻是今夜接二連三的事情讓她難以招架,才會在她看到這個東西的第一眼如此慌。
“将它給本宮撿起來。”
“是。”芙蕖應聲拾起了木簪,雙手奉給皇後。
保養得極好的一隻手将木簪拿過來,細細打量着上面的花紋。
是白茶花。
恭敬立于下首的芙蕖悄悄看了一眼皇後的臉色,便馬上低下頭去。
這木簪有什麼來曆嗎?怎麼看娘娘的臉色如此古怪,根本不像是在看這個簪子,倒像是透過這根簪子看些别的。
掌心收攏,木簪被皇後握在手中,她想她已經知道這是誰送過來的了。
“給本宮梳妝。”
“娘娘您要出去嗎?”
“上元佳節,想必淑妃甚是寂寞,本宮理應去探望一番。”
“……是。”皇後娘娘今夜眼睜睜看着大皇子被奪了封号,她心中怒火定然難平,她們做下人的還是順着主子來得好。
沒有鳳辇,沒有随侍,皇後隻帶着芙蕖低調的出了鳳儀宮。
遠處的熱鬧喧嘩還能隐隐入耳,芙蕖在前打着燈籠,皇後随後而行。
煙花綻放的一瞬,芙蕖回頭一眼,正瞧見皇後陰沉緊繃的神色在濃郁夜色中甚是駭人,心中頓時一緊,忙轉過頭認真看路,再也不敢回頭。
越往玉華宮走,路上就越是冷清。
以前人人都愛踏足的地方,如今已和冷宮沒什麼兩樣。
就連玉華宮門口守着的侍衛,都忍不住抱怨,“這麼熱鬧的日子,偏就咱哥倆兒倒黴,來這兒當值。”
“唉,得了,誰讓咱沒人家官大呢。”
“就知道欺負咱們新人,老子要不是幹不過他,早就――”
“咳咳!”
一聲咳嗽,說話的那個侍衛便噤了聲,因為他已經看見了正立在他們面前的人。
“奴才見過皇後娘娘!”
兩人一齊跪地,話多的那個侍衛聲音還有些發顫,大冬天腦門子都出了汗。
這大過節的,皇後娘娘怎麼會來這兒地方啊!他剛剛說的話定然是被貴人聽去了,這要是治他個罪可咋辦?
正心慌着,就聽一道溫和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上元佳節,你們還守在這裡,着實辛苦了,芙蕖帶他們下去吃點熱乎的。”
“奴才職責所在,多謝娘娘厚愛,隻是――”
“那便有勞芙蕖姑娘啦。”另一個侍衛趕在他沒完之前截住了話頭。
“娘娘……”
“還不快去。”
“是。”芙蕖隻得應下,帶着兩個侍衛走了。
皇後推開厚重木門,撚了撚手上的灰塵,擡腳邁了進去。
一院子的荒涼。
她徑直走到殿門口,推了一下,緊閉的門便應聲而開。
明亮的月光趁機鑽進了殿内,驅散少許黑暗。
“你來了。”
借着月色,皇後看見了背對着她坐在榻上的淑妃。
聲音還是她以往恨之入骨的聲音,隻是多了些嘶啞與死氣沉沉。
她如今這番光景,她做夢都想看到,也是她做夢都沒想到。
皇後在門外站定,并未進去,“你叫本宮來,是想讓本宮親眼瞧見你的狼狽模樣麼。”
淑妃悶笑了一聲,“是啊,你可得好好看看,我的今日,不就是你的明日嗎?”
皇後也不惱,她冷笑一聲,“本宮的明日用不着你操心,有空多想想自己吧。”
她一甩衣袖便轉身欲走,卻因為裡面的一句話頓住了腳步。
“皇後姐姐,當年我們聯手的那件事,姐姐還記得嗎?”
話音未落,隐在袖子裡的那隻手倏然收緊,像是要把木簪攥進皮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