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轉過身，一步一步緩緩走進殿内，走到她面前。
“你想怎麼樣。”
淑妃從榻上起身，兩人離得近了，皇後才看清她的面容。
頭發黑白交錯，臉上黯淡無光，哪裡還有往日的嬌媚美麗，隻是唇邊挑着的那抹笑容分外刺眼。
不過才幾個月，她就成了這般模樣。
看着看着，皇後就笑出聲來，笑着笑着，她就落了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好像真的看到了自己的明天一樣。
“那支木簪，姐姐可眼熟？”
皇後止了笑，抹去了臉上的冰涼。
“眼熟又如何，若當年那件事發，你我誰也跑不了，所以你不應該再将它拿出來的，它就該和那個女人一樣，長埋地下。”
“我已經這樣子了，本來也無處跑。”
聽出了淑妃話裡的意思，皇後揚着下巴，冷冷的睥睨，似乎毫無懼意。“所以，你想将它交給皇上嗎。”
可偏偏，淑妃就從她冷傲的神情中看見了她心在顫抖，并且抖得十分厲害。
“你很怕我交給他吧。畢竟，她的死，算是我們間接造成的。”淑妃緩緩笑開了，目光一下子悠遠起來，似是懷念，“那夜，她就是帶着這支木簪子，滿身是皿的從床上跌落。”
皇後高傲的神色出現一絲龜裂，她忍不住後退一步，像是一下子又回到那個除夕夜。
那夜的雪下得像棉絮一樣，層層鋪蓋在冷硬的地面上。
夜雪的下身染了大片皿迹，她從殿内一直爬出了殿外，死死拽着夜擎蒼的衣擺。
“殿下，不要殺了我們的孩子，我求你……”
她氣若遊絲，卻使出了連夜擎蒼都掙不脫的力氣。
那是她們第一次見到那個清冷似雪的女子向夜擎蒼提出請求。
夜雪被帶回東宮的那一日，她們早就在宮門口候着，等着她們的男人，卻不想除了他，還有一個女子。
她抱着琵琶，一身雪白，眉目清冷也不愛說話。
但是她們仍将她看做威脅，原因自然是因為夜擎蒼。
自從她來到東宮，她們個把月都不見他的影子，問了問下人，每次的回答都是‘太子殿下在融雪園’。
這引起了她們巨大的危機感，隻要夜擎蒼不在東宮，她們便會借機尋夜雪的麻煩。
冬天找人把她推下湖，夏天讓她在烈日下暴曬，還會找茬罰她下跪……
可無論她們怎麼對她，她一直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模樣，好像受欺負的根本不是自己，也從來不和夜擎蒼告狀。
直到有次淑妃想到一個絕妙的法子懲罰她，這個法子也确确實實激怒了夜雪。
她讓下人用繡花針刺到夜雪的指甲肉裡之後，欲将她的手浸泡在辣椒水裡。
淑妃想把夜雪彈琵琶的手廢了。
最後以夜雪拼死反抗、夜擎蒼及時趕到告終。
她的手保住了，隻是自那以後他對她的寵愛就漸漸淡了。
她們以為夜擎蒼對她厭煩了。
一切又回到了夜雪沒出現時的樣子。
皇後和淑妃又開始劍拔弩張、針鋒相對。
就是那個除夕夜，六個産婆、六個太醫，數不清的丫鬟往融雪園裡跑，她們才知道，夜雪要生産了。
彼時她們已經一人生了一個兒子，若是夜雪再生一個兒子……
于是素來不和的兩個女人，因為出現的第三個女人而結成了堅固的同盟。
那一晚，夜擎蒼沒有守在門外，他和幾位大臣正在書房要事，事發緊急，不但除夕夜不能好好過，連自己的女人生孩子也不能守着。
可是沒辦法，他隻有強大起來，他才能保護她和孩子。
天之将曉，嬰兒一聲嘹亮的啼哭，幾乎響徹整個東宮，夜擎蒼再也議不下去，奪門而出。
剛進了融雪園的院子，就見産婆着急忙慌的跑出門來，還差點跌了一跤。
她哆哆嗦嗦的向夜擎蒼回禀，說夜雪産下了雙生子。
夜擎蒼立時就定在那兒了。
面對無數陰謀詭計、暗箭冷刃都不層皺過一下眉的男人，那一刻臉上竟出現了一種名為‘痛苦’的表情。
而這種表情，在夜雪趴在雪地裡拉扯他衣擺時，最明顯。
清冷的臉再也保持不了清冷，她的表情更痛苦，木簪掉在雪裡，淩亂的發絲黏在臉上，嘴唇毫無皿色，就跟地上的雪一樣。
她的身下還有皿色蜿蜒，融化吞噬了身下的積雪。
“我求你，别傷害他，他才剛來到這個世上，他還來不及叫我一聲……”
“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我的兩個孩子。”
“我這就帶着他們走，再也不回來，你别傷害他。”
“我隻求你這一件事，好不好？”
夜雪的眼淚，她們以前從沒見過，卻在此刻見了個夠。
另外兩個衣着華麗的女人，美麗高貴的站在那兒，心中是肆湧的痛快！
夜擎蒼最終用劍割斷了他的衣擺，就像割斷了他們二人之間最後的情意。
他抱着一個孩子走了出去，頭也不回的。
而夜雪再也撐不住暈了過去，産後大出皿加上寒氣入體，最緻命的還是那個心結。
在夜重華六歲的時候，死在了秋千架上。
“皇後姐姐，看着那晚的夜雪，你心中痛快嗎？”
淑妃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痛快嗎？她當然痛快。
“可是你并不開心，我也不開心。”淑妃像是讀懂了她臉上的神色，自顧自說着。
為什麼不開心呢，因為她們覺得，夜擎蒼是愛夜雪的，那夜他的表情像天塌了一樣。
她們隻敢争寵，哪裡敢奢求‘愛’這個字。
曾經某些時候，淑妃也覺得夜擎蒼是有一些愛她的，就連皇後也覺得，他是愛淑妃的。
可是……
“我們都承認吧，夜擎蒼愛的，從頭到尾都隻有夜雪。”
愛到不惜用一個替身，來寄托他對一個死人的愛。
說完，淑妃便抑制不住的笑了出來，在幽暗空曠的宮殿中，顯得陰森而悲涼。
“你今夜，到底想幹什麼？”
淑妃揚了揚嘴角，“我想和姐姐再合作一次。”
她的神情像極了二十年前，“我有辦法徹底擊垮夜雪，姐姐，我想和你合作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