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車頭保險杠凹下去的地方,周茵茵又想到了伍逸那張年輕的臉。
希望他可以明白,她根本就不可能,也不可以喜歡他吧。
開車路過市政花園,周茵茵瞥到路邊有個大肚子的女人挺像陶楠,一個人慢吞吞地扶着肚子走着,大晚上的,都快十點了,她一個孕婦在街上閑逛什麼?
“嗨,我載你一段吧。
”周茵茵停下車,跟她打招呼。
“不用不用。
我專門出來運動運動的。
”陶楠見是周茵茵,這未婚夫的前女友,還是初戀,她可做不到像周茵茵那樣應對自如。
這樣的關系,老死不相往來才是最好的。
“挺晚了,外面又這麼冷。
”周茵茵繼續說。
“不用不用,孕婦需要鍛煉,老坐車對孩子也不好。
”陶楠一邊說,一邊扭動着腰,又伸展手臂。
領證途中被高遠趕下車,已經夠慘了。
到現在高遠都沒有一句問候一句道歉的,陶楠又不敢回自己家,錢文芬估計可以把她罵到外太空。
這會要是坐周茵茵的車回高遠家,更沒面子了,主動認慫不說,還是坐的前女友的車。
“好吧,那我走了。
”周茵茵也不繼續勸了,反正自己也送上了好意,人家不領,總不能強迫人家吧。
剛滑出去沒多遠,周茵茵注意到後視鏡裡的陶楠慢慢蹲下去了,一直沒有站起來。
周茵茵刹車,趕緊下車,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陶楠身邊。
“你怎麼了?
”
“肚子,痛。
”陶楠擡頭說。
這一擡頭,周茵茵發現她臉色蒼白,頓時吓得不輕。
“走走走,去醫院。
”
――
高遠在陶楠下車後,直接開車去了大學旁邊的小酒吧。
大清早的,老闆還沒開門。
高遠認識這家的老闆顧少南,他是比高遠大三屆的師兄,也知道顧少南晚上會守在小酒吧裡面,他和周茵茵的第一次夜不歸宿,就是在小酒吧裡和顧少南、小晴一起喝酒,天南地北地聊天到天亮。
“大哥,你能不能讓人睡個好覺。
”顧少南睡眼惺忪,穿着冬天的大棉襖睡衣,給他開了門。
“一打啤酒。
”高遠不理會他,坐在了吧台旁邊。
“吧台的酒你自己拿,價格在上面标着呢,你,”顧少南打了個哈欠,繼續說,“喝了把錢壓在吧台就行。
”
說着,顧少南将卷簾門拉下來一點,擋住太陽光,轉身上二樓了。
這裡對于高遠來說,是回憶重災區,他太熟悉這裡的一切了。
此刻隻有他一個人,還有倒影在地上的半截影子,形單影隻,他忽然懂了這個詞的滋味。
靠窗的沙發座,是他和周茵茵第一次約會的地方,他傻傻地一口喝幹了一杯威士忌,味道又沖又辣。
周茵茵拍着手一直笑。
他直接就醉癱了,因禍得福,周茵茵隻得架着他,送他回宿舍。
最暗角落裡的兩張沙發凳,是他和周茵茵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他輕輕地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周茵茵低頭躲開他,他不知道怎麼了,來了力氣,使勁親上去了。
兩個人的牙齒撞得“咔”的一聲,疼得周茵茵直吸冷氣。
這家小酒吧的天台,夜晚的時候,倚着欄杆,擡頭就可見皓月繁星,還有多情的晚風,撩過他們的發梢。
他和周茵茵無數次在那裡談心,擁抱,接吻。
高遠打開一瓶啤酒,一口氣猛灌下去。
還有,就是自己現在坐着的位置,他小心地去牽她的手,她低着頭。
他壯着膽子緊緊握住她的手,她還是低着頭,酒吧燈光昏暗,看不清她的臉,可是她的手卻緊緊回握着他。
還是這個酒吧,她過生日,看中一條裙子,高遠在這個酒吧打了一個月的臨時工,得了3000塊的提成。
那個年代,3000塊太了不起了。
高遠一點也不含糊,馬上就去買了她看中的那條裙子。
生日那天給她送過去,發現她正好身上就穿着那條裙子,笑嘻嘻地問他“好不好看。
”他這才知道她的家境優渥遠不是他可以比得上的,大概就是這時候吧,自卑的種子埋下了。
而回憶裡的周茵茵看他雙手背在身後,肯定有東西藏着,馬上搶過來看,原來是裙子。
她抱着高遠狠狠地親了一口,立刻回宿舍換上高遠買的裙子,家裡買的那一條,再也沒有穿過。
不知不覺,高遠已經喝下了半打啤酒,而回憶卻依然洶湧着。
他問自己,自己到底喜歡陶楠哪一點,為什麼面對周茵茵的求婚,都可以忍心拒絕。
曾經不是那麼渴求周茵茵能夠在他身邊嗎?
三十而立,該成家立業,可是陶楠這小女孩的樣子,實在不像可以過日子的人。
那周茵茵可以嗎?
高遠又灌下一瓶酒,說不上來,不見她,他會懷念她,可是見到她,他覺得她是可以無話不說的朋友。
對,就是朋友,對他十分了解,對他十分體貼的朋友。
兩人親密有間,可以坦誠相待,又可以稍微隐瞞。
可要和她結婚生子,他覺得兩人之間又缺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對陶楠就有這種感覺,這種感覺牽扯着他,以緻于每次和陶楠争吵、冷戰,他都還是會忍不住想她。
唉,要是陶楠能夠有周茵茵的脾氣和能力,這個婚姻,就完美了。
高遠感歎道。
高遠這一頓空腹酒,從上午斷斷續續喝到下午,最後直接趴在吧台睡着了。
晚上醒來的時候,高遠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頭痛欲裂,隐約可以聽到舒緩的音樂聲。
再環視四周,嚯,原來是躺在了顧少南的床鋪上。
“醒了?
”顧少南正在擦杯子,招呼着從樓梯下來的高遠。
“我拿你當哥們,給你開門,給你酒喝。
你拿我當什麼,酒瓶子丢一地,我還要抱你上樓。
”顧少南埋怨他。
舒緩的音樂聲讓高遠緩過來一點勁,環視看酒吧,時間比較早,隻有兩三對學生情侶。
高遠盯着靠窗那對情侶發呆。
“我說你也太重了,該減肥了吧你。
”顧少南就是喜歡貧嘴。
“你抱我?
”高遠嫌棄地看了看他。
“當然,公主抱。
”顧少南挑了挑眉毛。
“怎麼了,今天心情這麼不好?
大清早來喝酒。
”
“老顧,當初小晴走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攔住她?
”高遠看着認真擦杯子的顧少南,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或許是這裡的氛圍剛剛好,或許是因為今天的經曆讓他感慨,他終于問出了這個曾經四個人都絕口不提的問題。
這個問題,曾經是顧少南心頭的一根刺,沒人敢碰。
“我為什麼要攔住她?
她做出選擇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不和我在一起的準備。
”顧少南語氣輕輕的,仿佛在談論别人的事。
“小晴前年結婚了,我去了,她穿婚紗挺漂亮。
”顧少南将杯子放好,繼續說。
“你後悔嗎,她最後嫁給别人了?
”高遠又想拿酒喝,被顧少南搶了過去。
“後悔?
沒什麼好後悔的,小晴喜歡戲劇化一點的生活,我喜歡平淡的。
就像這個酒吧,我一直守着。
小晴就不行,她守不住,太平淡,她不喜歡。
”顧少南的表情淡淡的,沒有一點波瀾。
高遠還想問什麼,門被推開了,顧少南的老婆韓珍提着好幾個商場的紙袋進來了。
“都跟你說了,你衣櫃裡的衣服多得裝不下!
”顧少南忽然厲聲說,和剛才的淡然完全不同。
“錢就是用的啊!
”韓珍撅嘴,說,“你還不是買了一大堆玻璃杯。
”
“敗家,嘴還特别厲害。
”顧少南笑着搖了搖頭,對高遠說,“你找媳婦要睜開眼好好看清楚,可别找這種敗家的。
”
高遠也跟着笑了,老顧的臉上的幸福滿得快要溢出來,家是吵鬧的,又是溫馨的。
高遠看一眼時間都晚上9點多了,得趕回去看看陶楠回家沒有。
這個陶楠,就喜歡耍脾氣,非要等着他哄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