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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醜女菊花的家庭

醜女如菊 鄉村原野 4950 2024-01-31 01:08

  菊花割滿了一簍豬草後,便不顧露水,在鏡湖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發呆。

  太陽已經升起,照在鏡湖上,泛起一片斑駁的霞光。

  東邊,整個清南村都籠罩在這霞光裡,樹梢屋頂全蒙上一層瑰麗的色彩。一條小路從西邊小青山腳下菊花家牽出,蜿蜒伸展,沒入清南村深處。三三兩兩的樹木散落路旁,小路盡頭的清南村,或高或矮、或新或舊的房屋錯落有緻,間雜着幾棵高大的古樹從這片房屋中間脫穎而出,俯視全村。

  村子北面,大片的田地一直鋪到小清河邊,稻田裡的稻子已經收割完畢,隻留下一排排整齊的稻茬樁子;田間地頭、河邊草地上,到處是怒放的金黃色小野菊,和那早起勞作的村民、河邊放牧的牧童一起構成了一副怡人圖畫。

  看看這如畫般的鄉村風景,再看看鏡湖中倒映出的臉龐,菊花忍不住還是心中直抽痛――那如癞蛤蟆皮一樣的一串串肉瘤,遍布兩邊臉頰,生生讓一個十二歲的如花少女變成了恐怖的妖怪!

  其實,這菊花現在已經不是原來的菊花了,她的身體裡住進了一個叫林芝的來自異世的靈魂。

  自從林芝在這個醜女菊花的身體裡蘇醒過來後,整整三天,都是渾渾噩噩,疑在夢中!

  她不過是奮鬥得滿心疲憊,厭惡了都市的喧嚣,想到鄉下去過清靜的生活罷了,竟然被雷劈到這個陌生的地方。

  這下可真的清靜了――不僅從原來的時空中被扔了出來,上天還給了她一副鬼見了也要躲避的尊容,呵呵!

  她甚至不知這是什麼地方、什麼年代,雖然知道是有皇帝的,但皇帝是誰,那也是兩眼一抹黑。在原主那少得可憐的記憶裡,除了對家裡人和一個叫張槐的農家少年印象清晰一些外,連村裡人都是模糊的,幾乎少有其他的信息――因為醜陋,她的生活是很封閉的!

  林芝――哦,現在應該是菊花――站起身,拍拍那身補丁摞補丁的藍底白花衣褲,跺了跺露出腳趾頭的破布鞋,長吐出一口氣。

  總要活下去,不是嗎?不能再疑惑失落下去了,懷念原來的世界,更是于事無補。

  菊花忍不住在心裡自嘲,老天爺也算是讓她如願以償了。朋友曾經笑她,拼死拼活地考試,從農村擠進都市;過了那麼些年又逃離城市躲入鄉村,純粹是神經病!

  她将竹簍挎到右邊肩膀上,準備回家。

  一轉身,卻發現前邊金菊招展的草地上,站着一個十六七歲的農家少年,手裡還拄着一杆鋤頭。他頭上挽着發髻,紮着青色布巾,一身灰色粗布衣褲,膝蓋和胳膊肘還打了補丁。

  此刻他正張大了嘴巴錯愕地看着菊花,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起身回頭。

  她想,這不是那個拒絕娶自己的張槐麼?哦,應該是拒絕娶原主菊花才對――那時候她還沒過來呢!不過,現在自己成了菊花,也就沒啥分别了。

  菊花細細地打量他,難怪人家不願意娶自己――少年長得高高壯壯的,眉峰高聳,狹長的眼睛,眼神明亮,挺直的鼻梁和憨厚的嘴唇,這樣一個少年要是願意娶自己這個醜女才怪呢!

  她繼承了原來菊花的記憶,自是知道她很喜歡這個張槐,每每見到他都是心如鹿撞;沒見到的時候又渴望見到。他和菊花的哥哥青木關系很好,經常來她家裡,不知不覺就将這個小女孩的心給勾走了。

  唉,才十二歲就情窦初開,談婚論嫁,實在是……

  菊花靜靜地看着他,見他忐忑不安地瞅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等了一會,又不見他開口,她便一聲不吭地直接從他身邊繞了過去。

  沒法打招呼啊!

  笑一下吧,那張臉笑起來鐵定吓人;橫眉冷對吧,憑啥呀?人家想娶一個長得正常一點的姑娘有啥錯?于是,隻好不吱聲了。

  她雖然也傷心難過,卻絕不是因為張槐的拒婚――她煩着呢,哪裡有閑心想這事,況且那時候她還沒穿過來,對這事當然無法感同身受!

  張槐瞧着遠去的醜女背影,覺得有些不對勁:咋這丫頭見了自己不像往常那樣膽小、眼光躲閃哩?還拿那一雙清瑩瑩的眼睛靜靜地瞅他,瞅得他心裡像被小貓的爪子撓過一樣,癢酥酥的!

  她好像沒生氣,也沒傷心嘛!

  不是說因為自己不想娶她傷心得跳湖尋短見麼?剛才見她坐在湖邊,還擔心她又要尋短見哩,自己可是悄悄地守了一早上,連活也耽誤了。

  三天前菊花跳湖被人撈上來後,秦大夫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她救活。害得張槐被爹娘一頓臭罵,而且沒臉見好朋友青木。

  可是,菊花雖然是個好姑娘,隻是那張臉……

  張槐心裡也很糾結――自己家窮,給不起柳兒娘要的彩禮,娘就說要自己娶菊花,這實在是讓人為難!

  原來,兩家并沒有開始議婚――菊花上面還有一個哥哥還未說親哩――隻不過是張槐娘托人上柳兒家提親,結果柳兒娘居然要二十兩銀子的聘禮,張槐娘一氣之下回家對張槐說道:“那柳兒有啥好?要我說還是菊花更溫柔賢惠一些。雖然臉不好看,可是個過日子的好姑娘。漂亮能當飯吃?”

  張槐頓時急了:“娘你說啥話哩?菊花是個好姑娘,那我也不能就娶她呀!”

  結果,他的嗓門大了一點,讓隔壁的花婆子聽見了,也代表全村人都聽見了――這花婆子就是個典型的大嘴巴!

  然後,在全村沸沸揚揚的傳播下,菊花就投了鏡湖尋短見。要不是被人救了,沒準現在都埋到土裡了。

  菊花一家氣得要命――誰要嫁你了,就傳出這話來禍害他家閨女?就算他們心裡雖然也曾經奢望過,那不是沒敢說出來嘛!

  菊花的哥哥青木問明了事情的經過,大怒,狠狠地揍了張槐一頓,再也不肯理他!

  唉!青木很疼他妹妹的。這次可是真的生氣了!

  張槐苦着臉,瞧着菊花走向西邊小青山腳下那棟獨門獨戶的土坯房屋,歎了口氣,轉身扛起鋤頭,大步向村裡走去。

  ******

  菊花走在田埂上,遠遠望去,自家的房屋背靠小青山,坐落在山腳下,山上是一片色彩缤紛的樹林。不同于春天滿樹凝固的綠,醉人的秋色是流動的,沒有明顯的色彩界限,赤橙黃綠交相輝映,絢爛之極,耀人眼目。

  小清河如一條玉帶似的,從小青山裡竄出,先由北向南,在她家門前拐了個彎後,逶迤向東流去。

  若不考慮那房屋的貧寒,眼前倒真是一副好圖畫!

  這小青山的腳下就住了她一家,離東邊的村子還有好大一截路。

  三間土坯房,茅草頂,沿着門前稻場圍了一圈竹籬笆;竹枝間種了些木槿,圈出個不大的院子。這讓她想起曾在書中看到的極美的描寫“茅檐土壁,槿籬竹牖”,可那是人為造出的農舍,她家卻是貨真價實的貧窮。

  院子左邊靠近廚房,是一小塊菜地,種了些茼蒿菠菜青蒜小蔥啥的,顔色碧綠,青翠欲滴;扁豆架子爬滿了這邊的籬笆牆,但藤葉已經稀疏,顯然就要下市了。

  右邊是茅房和柴火堆。

  屋後就是小青山了,綿綿密密的灌木和各種雜樹葉子已經開始泛黃,有些過渡成紅。

  正屋的廊檐下晾曬了好些玉米棒子,一串串金黃色的玉米,色澤誘人,看着遠比吃着舒坦。

  背靠山,前臨水,按菊花前世聽人說的,這是塊風水寶地啊!咋家裡還這樣窮哩?

  廚房的後邊是低矮的豬欄。菊花快步來到豬欄門口,将那還帶着露水的豬草撥了一些到豬食盆裡。已經百來斤的大黑豬立即哼哼地趕過來,一頭紮進野菜堆裡拱去了。

  菊花将剩下的野菜挂在一邊晾着,這才走進家門。

  走進堂屋,隻見她娘楊氏坐在小闆凳上,埋首在面前一隻大木盆裡,使勁地搓着衣裳。

  那污水不停從她手指縫中流下來,看的菊花心裡一縮――這副情景就跟前世的母親洗衣裳一樣,後來自己為家裡買了洗衣機才好些了――她忍不住眼睛有些發紅。

  “娘,我回來了。”菊花對楊氏叫道。

  楊氏臉色陰沉地擡起頭,看到是自家醜丫頭回來了,忙換上笑臉柔聲道:“菊花家來了?快去洗個臉,一會你爹跟青木該家來吃飯了。”

  她四十出頭,腦後梳了個光溜溜的發髻,臉上還算光潔,隻眼角有了不少皺紋。

  “嗳!”菊花答應了一聲,先換上一雙幹淨的布鞋,将腳上那雙被露水打濕的破鞋提到門外,放在台階上斜靠着,對着大太陽曬,然後才順着廊檐到廚房去洗臉。

  楊氏瞧着閨女單薄的背影,心中一酸就想流淚,她使勁忍着,吸了一下鼻子。

  想着自己好好的閨女,要不是小時候被啥東西給咬了,臉上起了一大片肉瘤,哪能讓人埋汰說沒人要?瞧兒子青木的樣貌就知道,要是沒有那肉瘤,閨女定會長得很好看――自己跟娃他爹又不醜!

  這都怪自己,沒照顧好娃子,可憐的菊花!

  她到底還是沒忍住,眼淚“吧嗒、吧嗒”掉進盆裡,落在搓衣闆上,濺起的污水又落入盆中。

  菊花到了廚房,先從竈台上的爐子裡舀了些熱水倒入自己專用的小木盆,放到洗臉架上。

  鄉下人為了省柴,在兩口鍋之間,靠近竈口的地方,砌上一隻大鐵罐子,添上水,無論哪個鍋裡燒東西,都會連帶地将罐子中的水燒熱甚至燒開,所以,平日裡熱水總是不缺的。

  洗臉的時候,當手一觸及那臉上的肉瘤,菊花又忍不住心裡難受起來――長得醜也就罷了,這滿臉的古怪玩意兒,連洗臉也不方便,隻能小心翼翼地拿水沖洗,再用布巾将水吸幹,簡直是活受罪!

  洗過臉,她暗暗歎了口氣,又拿起竹掃把将三間屋子和廚房都掃了一遍,用撮箕将垃圾裝起來倒進茅房旁邊的漚糞池。

  聽到門口傳來“當、當”兩下鋤頭砸在石闆上的響聲,就知道是她爹鄭長河和哥哥鄭青木回來了。爺倆一早就扛着鋤頭去山腳下的地裡忙活,準備收拾好了點小麥呢。

  她手腳勤快地用另外一隻小木盆打好洗臉水,放進一條破棉布巾,端到洗臉架上,喊她爹和哥哥洗臉吃飯。

  随後麻利地盛了四碗玉米面熬的粥,和一盤玉米窩窩頭一起端到堂屋那張顔色泛黑的舊桌子上,又搛了些腌豆角和醬菜瓜,擺好碗筷,等大家來吃。

  待楊氏搓完了衣裳,潑了污水,洗手上桌後,鄭長河父子已經坐下端着碗吃起來了。

  菊花手裡端着一碗粥,邊吃邊打量老爹跟哥哥。

  她爹四十多歲,五官端正,相貌樸實憨厚;她哥哥更是身材挺拔,一點也不比那張槐長得差,就是性子内斂,整天悶聲不吭的!

  母親就更不用說了,年輕時候應該還挺漂亮的,現在還風韻猶存呢!

  一家人就自己是個異類。唉!人品太差?

  鄭長河感覺到菊花打量他,擡頭對她慈祥地笑笑,溫和地說道:“你哥哥早上在水溝裡用竹簍子逮了幾條小魚,給你中午熬點湯喝。今兒可感覺好些了?”

  他和媳婦一樣心疼這個閨女。明明是聽話柔順懂事的好閨女,卻那樣被人恥笑,讓他心中很是不忿,可也沒有法子――嘴長在旁人身上,他又管不住!

  菊花臉上的疤痕不是沒找大夫瞧過,卻無人能治。

  他隻得平時盡量對她好一些,有時賭氣想,大不了自己養閨女一輩子,這也沒啥!

  菊花忙點點頭道:“好多了。”

  她見娘和哥哥都擡頭關心地看她,心裡暖暖的――總算老天爺沒把事情做絕,好歹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不像有的農村人家,對女兒是非打即罵的。

  楊氏接過話茬說道:“明兒我到集市上扯些布,給青木做衣裳;順便買些大骨頭回來,熬湯給閨女補補。”

  青木頭也不擡,呼噜喝着粥,半天才嗡聲嗡氣地說道:“我不要。把妹妹做吧!”

  楊氏面色一滞,張張嘴,不知要咋說才好。

  她倒不是偏心,隻是家裡窮,給青木做衣裳,他穿舊了還能改改把菊花穿;要是給菊花做了,那青木穿啥?他這兩年竄得快,個子一年比一年高,想将就都不成。

  菊花輕聲道:“我穿哥哥的舊衣裳就行了。哥你都這麼高了,爹又沒衣裳改把你穿,不做咋行哩?”

  鄭長河一揮手解決了這件事:“兩個娃都做。等忙完這陣子,我就去山裡打獵,還能有些收入。”

  楊氏忙答應着,臉上也有了笑容。

  菊花卻沒怎麼高興――她這張臉,穿好衣裳也是浪費!依她說,還不如省點錢幹别的。難道爹娘還指望靠穿衣打扮把自己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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