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位器被啟動,發射出聚能脈沖信号波――這裡要說一下這個波的構造,從斷詞就一目了然,聚能/脈沖信号波。
傳播定位信息如同把信紙放在漂流瓶裡讓它安穩地跋涉宇宙。但“聚・能”兩字都不是和平主義,打個比喻就是把跳跳糖含進嘴裡,能量物質的變化使這枚波寶寶像個小炮彈一樣沖撞出去。岩礦震蕩斷裂,海水咕咚咕咚翻滾,一抹強光射穿冰面,歐耶――
波寶寶歡快地橫沖直撞,蕭默心中叫糟!
該死的巧合!
蕭默抱着季薄陽連滾帶爬地往旁邊跑,身後光束破冰而出!冰層龜裂,裂痕如多諾米骨牌一樣急速擴散……喀嚓、喀嚓、喀嚓……碎冰聲接二列三,如逐漸逼近的隊列般聲勢越來越浩大,從遠處眺望,似一抹極光劃破夜空。
寒氣逼人的海水從裂痕湧出,越演越烈,腳下的冰原轉瞬變成冰海。
蕭默抱着季薄陽墜海,下半身猛然下沉,短短數秒沒過兇、沒過脖頸、沒過下巴、沒過嘴……嗆到水,咳得渾身肥肉都開始顫動。
***
季薄陽以為自己要死了。
他遇到巨蜥,在纏鬥時爬到巨蜥背上尋找時機,結果被拖着跑出很遠,費盡全力解決掉巨蜥卻身處巨蜥老窩附近,不小心被絆倒滾了幾圈就沒有力氣再爬起來,腕上的呼叫器還在打鬥中碰壞,皿液源源從傷口流出,他注射完随身攜帶的皿清,卻在包紮前就暈厥過去。
意識消失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抓住鞭子。
那時他腦中不知為何會浮出一張胖得膩人的臉。
季薄陽緩緩睜開,仰面朝天。還活着……他剛剛擡起身體,底下冒出一個嘶啞打顫的聲音。
“别、别動。”
季薄陽這才察覺半截小腿泡在水裡,他轉過頭,看到一張意外的胖臉。
蕭默的羽絨服在水中撐開,如一塊斜插入水的浮木漂在冰面,托起季薄陽。男孩目光垂落,滑過胖子風吹落葉般抖動的身體,白嫩嫩的肥肉凍僵凍硬,全身泛青,正馱着他艱難地往一塊浮冰上攀爬。
季薄陽眸中閃過一絲波瀾,沒把時間浪費在詢問浮木君出現的原因,道:
“幾分鐘了?”
蕭默趴在浮冰上,蹬掉在水裡一直拖着他下墜的濕重鞋子,嘴裡隻剩牙齒打顫的聲音,抗凍劑的作用都消失了。
季薄陽從蕭默身上翻下來,盤腿坐在浮冰上,張望周圍環境。漫漫海水,零星漂浮的冰塊成為“孤島”,不遠處有座浮在海上的小冰山。
最後,季薄陽再次看向蕭默――像隻裹着真空包裝剛從冰箱取出後拿去泡水解凍的豬肉條。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蕭默都不是可以共患難的類型,但偏偏這個不能抱期望的家夥沒有把他扔下不管,拖着昏迷的他撐到現在……哪怕隻有幾分鐘。
季薄陽卷密的睫毛扇動,見蕭默捂着快凍裂的屁股在冰上坐穩,身體前傾去解蕭默的羽絨服,胖子驚住,“你要幹嘛?”
“不要穿濕衣服。”季薄陽幹巴巴地解釋,蕭默揮開他的手,“那也總比沒得穿好。”
季薄陽這才發現蕭默裡面光溜溜的,低頭看眼手臂上綁在衛衣外面的“繃帶”,微微愣住。季薄陽解開“襯衣繃帶”,寬松的衛衣隻沾濕些微,左袖有道細小的裂痕,季薄陽脫下衛衣遞給蕭默。
“穿這件。”
蕭默将信将疑地看着男孩隻穿一層薄底衫,在欺負小孩的道德感和想那麼多幹嘛的自私心中徘徊。
季薄陽催促道,“我不冷。”
蕭默想起第一次看到季薄陽的情形,這家夥似乎挺抗凍。他接過衛衣換……嗯,換不上!多番嘗試,蕭默怎樣都無法把頭塞出領口,隻能再穿上濕衣服,把手戳進衛衣寬松的袖子當暖手寶。
别好鞭子的季薄陽擡頭,發現了蕭默的窘狀,靜默兩秒。在蕭默以為男孩會翻白眼或者笑噴時,季薄陽表情紋絲不動地把皮鞭再抽出來,摸到鞭把的位置旋轉一圈,彈出一把迷你小刀。
季薄陽毫不猶豫地一刀揮向蕭默,招呼都不打,蕭默驚喘一聲差點以為肚子會被劃爛。
蕭默闆起胖臉就要抗議,季薄陽展開衛衣,兇前的一條裂縫讓它變身沒有拉鍊的外套。
“可以穿了。”
蕭默掀了掀略肥的嘴唇,把罵人的話重新噎回肚子裡,穿上“衛衣外套”,合不緊的切口露出肥嘟嘟軟塌塌的兇和鼓囊囊的肚皮……還刺溜露着風。
季薄陽瞥了一眼,眉宇間露出“真麻煩”的神情,把剩下的打底衫脫掉。
“這個肯定連袖子都穿不進――”不等蕭默說完,季薄陽甩開襯衫往蕭默脖子上一挂,把兩條袖子系上,當圍巾帶了。
“底衫圍巾”勉強擋住蕭默裸/露的皮膚,季薄陽視線下移,停在蕭默的褲子上。蕭默眼皮一跳,望了眼男孩嫩豆腐般的小身闆,趕緊道:
“别脫褲子……脫上面還能說是潇灑不羁,脫下面就純屬耍流氓了……而且,即使你脫了我也絕對穿不上,即使僥幸能穿上,半濕的褲子和全濕的褲子也沒區别!”
季薄陽默默收回視線,又瞟了蕭默一眼,好似在說:你自我意識過剩了。
海水搖曳,季薄陽側耳聽着水裡的動靜,突然看向一個方向,回頭對擰幹褲子重新穿上的蕭默道:
“準備下水。”
蕭默嘶嚎一聲,仰躺在浮冰上佯裝虛弱道:“沒、沒力、力氣了……”
季薄陽眉梢一動,瞥了眼蕭默的蠢樣,悄悄握緊鞭子,看着夜裡黝黑的海裡水波的動靜。
“一隻蛇領着一群幼蛇遊過來了。”季薄陽補充道,“寄生蛇類,哪怕是蛇卵都含有令人稱奇的毒液。”
季薄陽揚起鞭子正打算擊打水面驅趕它們。蕭默頭皮一炸,條件反射就抱住季薄陽撲進水中,撒丫子遊向不遠處的小冰山。季薄陽瞟了眼蕭默奮力撲騰的樣子,拍拍胖子的手臂,表示要自己遊。
機器鳥跟在空中,默默拍下一切。
兩人相繼爬上小冰山,午夜散步的小蛇們在冰山外圍就相繼止步,繞開去了别處。
“冰山裡有東西。”能逼退其他生物不輕易越界。季薄陽沉思着别好鞭子,繼續往上攀爬。
“猛獸的地盤你還往上爬,不要命了。”蕭默嘟囔。
“水裡更危險。”或許會有失足掉進來的寄生巨蜥,或者其他水中捕獵者。季薄陽想,兩人大概飄到東南方向,寄生蜥與寄生蛇的交界處,不出意外冰山裡住的是寄生蟒,永夜期活動的隻有水蛇,住在冰上的寄生蟒會進入休眠,隻要不驚醒它們,寄生蟒的威懾反而能保護兩人。
“小心腳下。”季薄陽提醒。
蕭默小腿抖得厲害,艱難地邁步尋找落腳點……大概凍抽筋了,他猜想着。
季薄陽回頭瞥了眼蕭默不停揉搓僵直的腿,轉身走向蕭默,卻不小心踏空。蕭默驟然聽到響動,擡頭就見體質多災多難的蘭狄少爺不負衆望地掉進冰窟。
蕭默爬過去扒在洞口内心動搖,跳,還是不跳?――底下突然傳來寄生蟒的嘶叫聲,蕭默心肝微顫,眼一閉跟着跳了下去。
腰粗的寄生蟒盤踞在不大的洞窟中,随便活動龐大的身軀就有撞碎的冰塊簌簌落下。蕭默砸中寄生蟒的尾巴尖,正盯着季薄陽的綠皮怪轉瞬瞄準蕭默……嘛,還是個肉肥汁多的獵物,比幹巴瘦柴的前一個看上去美味多了。
季薄陽趁機活動負傷又再次摔到的胳膊,咝咝痛感傳來,手腕脫臼了……男孩皺眉動了動手指,擡眼見蕭默那邊的局面一觸即發,面色一緊,忍痛握住鞭子,從寄生蟒後方逼近。
蕭默看着寄生蟒流滿涎液的巨嘴逐漸靠近,心驚肉跳,脂肪亂顫,他突然擡手指向寄生蟒身後的季薄陽,扭動身子舉起手展示肥嘟嘟的軀體,道:
“蛇大哥,我們打個商量嘛!你看,我什麼武器都沒有,遲早是你的腹中餐,你要不先報了仇,把對面那個打擾你冬眠的家夥收拾完了再來吃我?”
季薄陽臉色不變,卻深深凝視了蕭默一眼,看得大胖子頭皮發麻。沒等蕭默使眼色,季薄陽再次把目光落回寄生蟒身上。
寄生蟒聽不懂人話,卻察覺到背後靠近的威脅,狹長的蛇目幽幽泛冷。
蕭默作為一名抗摔抗打、肢體還算靈活的胖子,在寄生蟒轉移開視線的瞬間,眼疾手快地撿起旁邊掉下的冰錐,度量着寄生蟒心髒的位置狠狠沖它的七寸紮下去。
居然沒紮透!
――也是,為了抗寒說不定皮都進化變厚。
寄生蟒怒吼着轉頭沖蕭默露出毒牙,季薄陽飛撲上去一鞭卷起蛇嘴。
“别别别,讓他張口。”蕭默不怕死地嚷着,季薄陽動作遲疑一瞬,鞭子一松被寄生蟒掙開。
寄生蟒張開皿盆大口就要把蕭默的頭吞下,季薄陽心中跳空一拍,用鞭子卷住寄生蟒後頸壓迫它脊椎骨最脆弱的位置,男孩使出渾身力氣,磨得雙手發紅,皮厚的寄生蟒也感到吃痛,張大嘴嘶叫,蕭默趁機把手主動送進寄生蟒嘴裡。
“你――!”
季薄陽有生以來第一次氣急敗壞,還沒發洩出來就堵在嗓中,蕭默取回手又不怕死地再次伸進第二次。季薄陽驚怔一瞬,注意到蕭默手裡拿着長條冰塊,豎着卡住寄生蟒口腔。
蕭默手忙腳亂地撿拾掉落的碎冰往寄生蟒嘴裡扔。
“快、快、快,别砸蛇了,快砸冰!”蕭默因為高度緊張聲音顫抖不穩。
季薄陽沒搭理他的異想天開,用半秒時間仰望出口,三米多高的斜坡,在寄生蟒咬碎冰前根本不夠時間爬出去。男孩低下頭,又用半秒時間估量自己的力氣,琢磨和寄生蟒單挑的可能性。
蕭默眼見現成的碎冰快用完了,寄生蟒又在使勁吐冰,一巴掌拍上季薄陽後腦勺。
“你腦子轉再快,手腳也沒寄生蟒快……信我就趕緊砸!”
蕭默說完又連珠炮地補充道,“命都是我救的,陪我死了都沒權力抱怨,多活這幾十分鐘你就感恩戴德吧!”
季薄陽看向蕭默,眸光幾不可見地産生變化,猶如桃木上含苞挂露的蓓蕾在風中顫動,青澀純澈,可惜唯一能欣賞到的觀衆正忙着搭救自個小命,并沒發現這難得一遇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