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北軍區醫院的VIP病房内，唐笑醒來時身邊的被子已經空了，她以為成萌已經離開了，誰知道下一秒就聽見成萌元氣滿滿的聲音響起：“大嫂，你終于睡醒啦。”

　　唐笑轉過頭一看，隻見成萌正叼着一塊巧克力躺在卧室的沙發上玩手機，再一看窗外，天光大亮，看上去已經不早了。

　　“我是不是起來太晚了？對不起啊萌萌，你一個人在房間呆着一定很無聊吧？”唐笑滿懷歉意地說道。

　　“沒有沒有，我才不無聊呢。”成萌将小腦袋搖得跟個波浪鼓似的，“我有手機玩，還有零食吃，怎麼可能會無聊嘛。”

　　“哪來的零食？”唐笑詫異地問，她記得這裡是沒什麼零食可以吃的，因為她是病人，早就被營養師禁了零食，除了偶爾可以特許吃一點小餅幹之外，像昨晚吃小吃那種事，也隻能偶爾為之。

　　“是……是我自己去外面買的啦。”成萌差點說漏嘴。

　　零食自然是她大哥給買來犒勞她的。她這麼懶，才不會一大早上跑出去買東西呢。

　　“餓不餓，吃早飯了嗎？”唐笑問。

　　成萌搖頭：“我買了早飯，等着嫂子你起床後一起吃呢。”

　　“等了多久了？”唐笑越發的不好意思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覺比平時還要睡得沉一些。

　　“也沒多久啦。”成萌笑眯眯地說，“大嫂沒事的，我反正又不餓。”

　　唐笑還是覺得抱歉：“你快去吃吧，我很快就好，能幫我叫下小李護士嗎？”

　　她需要小李護士幫忙把她挪到輪椅上讓她去洗漱，平時這些事都是成烈親力親為的，現在成烈不在了，她隻好麻煩小李護士。

　　“不用叫護士來啦，有我嘛。”成萌拍拍兇脯說。

　　唐笑眼裡成萌還是個孩子，自然不想讓成萌來照顧她，正想拒絕，可是成萌已經從沙發上跳下來，跑到了唐笑跟前。

　　成萌雖然年紀小但是動作敏捷，再加上在家常常跟着成烈一起健身，身體素質也很不錯。

　　看着高挑纖瘦的成萌抱起唐笑來一點都不吃力，并且動作也很穩妥。

　　唐笑由成萌推着進入洗手間，成萌還體貼地問唐笑要不要幫她在浴缸裡放滿水好洗個澡。

　　唐笑搖了搖頭，這對于她來說還是太麻煩了，自從生病後，她生活中出現了各種大大小小的不便，成烈在的時候，往往不用她說他就能夠全部幫她處理好，成烈不在的時候，她通常不願意麻煩别人，即便再親近的人也一樣。

　　“萌萌，你先出去吧，我洗個臉刷個牙就好。”浴室經過改造，環境對于坐在輪椅上的唐笑來說沒有任何的不便。

　　成萌點點頭，沒有再堅持要照顧唐笑，自己先跑去了客廳，将早餐一一拿出來擺放到餐桌上。

　　唐笑看着鏡子，鏡子裡的女人面容有點憔悴，額發上還沾着汗水。

　　她一面刷牙一面試圖回想自己昨晚做了什麼夢，最後隻隐約想起來大概是夢見了成烈，而夢中的内容一定是不快樂的，甚至可以說是艱辛的，否則的話，她不會出這麼多汗。

　　一定是在夢裡掙紮的厲害了，所以才會流汗，如果是快樂的夢，早上起來是會精神煥發榮光滿面的。

　　唐笑近來頻繁做夢，已經做出了經驗來了。

　　她洗漱完畢，拿起洗手台上的隔離乳擦了擦臉，又用帶有一點點顔色的潤唇膏擦了嘴唇，整理完頭發，這樣看起來才算氣色好了一些。

　　歎了口氣，她自己驅動着輪椅往客廳走去。

　　一進客廳，鼻端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兒。

　　成萌正坐在餐桌旁笑眯眯地望着她：“嫂子，快來吃早飯啦。”

　　唐笑懷着疑慮來到餐桌前，一看到上面整齊擺放着的小籠包、油條和豆漿，就有些發愣。

　　雖說是極其尋常的食物，在承北的大街小巷都能夠看到，但是，這一家的小籠包唐笑而格外的熟悉。

　　老闆喜歡把小籠包包的比别家的更小一些，看起來十分玲珑可愛，唐笑在醫院上班的時候，常常為了能夠在早上吃上這家的包子而起早。偶爾碰上休息日，唐笑嘴饞了也會忍不住從被窩裡爬起來跑到那家早點鋪去。

　　後來因為醫鬧的事情唐笑被迫離職，又被迫和成烈一起搬回成家去住，由于成家的别墅離她以前上班的醫院實在是太遠了，唐笑也不好麻煩成家的司機特意在早上送她去買幾個包子，所以，時間長了，唐笑也就慢慢地将這間早點鋪淡忘了，隻是偶爾會懷念一下那家特别對她胃口的小籠包，還有份量特别足的油條，味道特别香醇的豆漿。

　　“萌萌，早餐是你去買的嗎？”唐笑看着成萌問。那家店離這裡比到成家的距離要稍微近一些，但也絕對有一段距離。

　　成萌不習慣說謊，眼神立馬就飄了：“是啊，怎麼啦嫂子。你不喜歡吃這些嗎？是不是覺得太普通啦。”

　　“沒有，我很喜歡吃這一家的早點。”唐笑拿起一枚包子咬了一口，是她所熟悉的味道。

　　成萌也往自己嘴裡塞了一隻包子，她瞬間明白大哥為什麼特意送這一份早點過來了，原因是，這包子實在太好吃了！

　　“萌萌，你在哪兒買的啊？”唐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啊？”成萌愣了愣，努力去回想大哥先前交代過的話，“啊……是，是大嫂你以前上班的醫院附近。”

　　“是嗎？”唐笑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是那裡啊，可是，我聽我先前的同事提起過，說那家店已經拆遷了啊。”

　　“诶？”成萌吓了一跳，一時分不清楚到底是大哥搞錯了，還是大嫂記錯了。

　　唐笑看着成萌驚慌的表情，就知道這包子肯定不可能是成萌買的了。

　　成萌這孩子到底還是單純，一詐就被她詐了出來。

　　“萌萌，不是你買的吧？”她問。

　　成萌傻呆呆地叼着一隻包子，深深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騙人的天賦。

　　大哥，對不住了，不是我不想幫你隐瞞，是大嫂太冰雪聰明了好麼！她這個智商，根本瞞不住大嫂啊！

　　“大嫂，那個……哎，那個，反正，反正……”成萌吞吞吐吐的，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隻能在心底發出一陣絕望的哀嚎，她發誓，下次再也不答應幫大哥這種忙了！

　　騙人什麼的，萌萌做不到哇！

　　“是誰買的？”她大嫂清澈的眼睛緊緊盯着她問。

　　成萌心虛地埋下頭去，哼哧哼哧地啃包子。

　　怎麼辦，到底要不要把大哥供出來？

　　哎，昨晚她都已經被大嫂猜出來小吃是大哥買的了，現在她招不招供，其實都差不多了吧！

　　唐笑見成萌不肯說話，便自己說道：“是你大哥買來的吧？萌萌，這麼一大早的，你不可能去那麼遠的地方買早點回來。對不對？”

　　成萌：“……”大嫂你以前的職業真的是醫生？為啥我覺得大嫂你很有當偵探的天賦呢！

　　唐笑繼續分析道：“零食也不是你買的，是你大哥給你買的，對吧？”

　　成萌隻得沉重地點了點頭。

　　唐笑不忍心繼續為難成萌，畢竟，成萌也隻是過來幫忙的。

　　“好啦，我知道啦，萌萌，總之，謝謝你。”唐笑語氣輕松地說道。

　　成萌擡起頭，小心翼翼地問：“大嫂，你不生氣吧？”

　　唐笑一面喝着豆漿一面訝異地問：“我為什麼要生氣啊？”

　　“生氣我不說實話啊。”成萌悶悶地叼着吸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嫂，我也不喜歡騙人。”

　　“我知道。”唐笑笑眯眯的，沒有化妝的臉在上午的陽光中顯得格外明淨美麗，“你是個好孩子。”

　　受到了表揚，成萌卻也沒覺得高興，畢竟，她把大哥交待的事情再一次搞砸了。

　　“大嫂，你也别生大哥的氣了，好不好？”成萌決定幫大哥說話。

　　“我不生他的氣啊。”唐笑笑着說，“我也沒有資格生他的氣。”

　　“啊？”成萌不解地望着唐笑。

　　唐笑卻沒有繼續解釋下去，她問：“你大哥什麼時候走的？”

　　成萌回想了一下說：“大概一個小時之前吧？我也不記得确切時間。”

　　“嗯。”唐笑心想，難怪她恍惚中覺得成烈來過。這種感覺在她起床時就有，隻是不能夠确定。

　　真奇怪，難道成烈真的能在她熟睡的時候進來看過她嗎？

　　“大嫂，你怎麼啦？”成萌覺得她大嫂有點心不在焉的。

　　唐笑索性直接問道：“你大哥進來卧室過嗎？”

　　成萌心裡有意幫大哥說話，讓大哥和大嫂早點和好如初，自然是要竭盡全力把她大哥塑造成一個深情款款的形象的。

　　“有啊！”成萌點了點頭，醞釀了一下感情，一臉深沉地用朗誦腔說道：“就在今天早上，天還蒙蒙亮，所有人都在夢裡的說話，我大哥他――因為無法克制住内心深處對于大嫂你深深的思念，他――他不顧一切地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二話不說就開着車，一路飙到一百八十邁，就為了能夠早上哪怕一秒鐘看到嫂子你！啊……這是多麼、多麼……”

　　成萌卡殼了，她着急地撓了撓腦袋，清了清嗓子，在她大嫂詭異的表情中，喝了一口豆漿，繼續抓耳撓腮地描述經過她加工的《成烈探妻記》。

　　“這是……多麼動人的愛情啊！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無疑，我大哥他，就是這樣一名深情的男子――他為了讓自己的妻子，也就是大嫂你，能夠在起床的時候吃到早餐，不惜馳騁千裡，就為了買一籠小籠包！可是，他又不願意讓大嫂你知道，于是，通過威逼利誘等各種手段，他強迫無辜的少女――也就是我，對他的妻子說，早餐是我買的……”

　　唐笑憋笑憋到快要内傷，成萌這副闆着小臉兒努力裝嚴肅的模樣實在是太好笑了，而且，成萌編故事完全不帶考慮現實的，什麼一百八十邁，在承北市區這可能嗎？

　　還有“不顧一切掙紮着起床”、“不惜馳騁千裡，就為了買一籠小籠包”、“通過威逼利誘等各種手段，他強迫無辜的少女”，這些誇張的描述實在是太有畫面感了，以至于，唐笑腦補的畫面中成烈全部變成了三頭身的Q版卡通人物。

　　不過她也不完全不打算打斷成萌，畢竟，成萌所說的雖然極盡誇張之能事，但畢竟也還是依據事實來的，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而隻要一想到成烈為了她買了她想念了許久的那家早餐，唐笑就感覺心情好得出奇。

　　他還是在乎她的，不是嗎？

　　也許，那種他将要離開她的想法，都是她的錯覺，也許，他們很快又能變得像以前一樣了。

　　在唐笑面前，成萌仍然繪聲繪色地說道：“大哥他臨走前，還依依不舍地站在他的愛妻――也就是大嫂你的床頭，癡癡地凝望啊，凝望，看了一眼又一眼，就好像看不夠一樣……就連走的時候，大哥也是一步三回頭，虎目中含着晶瑩剔透的淚花……啊！他是多麼的不舍啊，他實在是不願意離開他摯愛的妻子，隻是，身為一個軍人，他還有責任，還有使命，這個世界上，還有千千萬萬的人需要他去守護……”

　　成萌說着說着，自己都入了戲，自己把自己感動的眼淚嘩嘩的。

　　等到她停下來的時候，卻看到她大嫂咬着小籠包一副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表情。

　　诶诶？情況不對啊，她大嫂難道不應該被她感動的泣不成聲麼？

　　成萌撓了撓腦袋，納悶地問：“大嫂，你有沒有覺得……嗯，有一絲絲的，感動？”

　　唐笑含笑點頭：“嗯，我很感動，真的。萌萌你講得太好了。”

　　盡管受到了大嫂的肯定，成萌卻還是感覺怪怪的。

　　“那大嫂，你就沒有覺得鼻子很酸，很想哭嗎？”她明明已經講得很有感情了啊。

　　“有啊。”唐笑再次點頭，“我還蠻感動的。”

　　成萌：“……”

　　所以，嘴裡說着自己很感動的人，為什麼還在狼吞虎咽地啃小籠包啊喂？

　　感受到成萌簡直要懷疑人生的目光，唐笑安慰道：“萌萌，我真的超感動的，隻是，等我吃完早餐，咱們再來一起讨論這件事，好嗎？”

　　“……呃，那好吧。”成萌無奈地屈服了，畢竟，剛剛那麼聲情并茂地講（編）故事，也是蠻耗費體力的，她現在肚子都有點餓了呢。

　　很快吃完早餐，時間其實已經差不多中午了，成萌正期期艾艾地望着唐笑，打算和大嫂繼續探讨剛剛的話題，誰知道，她大嫂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唐笑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出現一個熟悉的名字，金曉儀。

　　其實唐笑這兩天正打算和裴遠晟或者金曉儀聯系，一方面她想知道裴遠晟目前的身體狀況，另一方面，她想确認裴遠晟是否還不知道嚴叔過世的消息。

　　沒想到，金曉儀卻在這個時候打來了電話。

　　“曉儀，是我，”唐笑将輪椅移至窗前，望着外面的街景問道：“你和裴遠晟最近還好嗎？”

　　在唐笑的想象中，裴遠晟和金曉儀身體應該都恢複得差不多了，畢竟在那場地震中，她自己是受傷最嚴重的一個，她以為他們兩人正在國外的某個地方安心地療養，誰知道，電話那頭卻傳來了一陣哽咽聲。

　　“笑笑，你救救他吧！”金曉儀哭着說。

　　“他？你是說裴遠晟嗎？”唐笑茫然地問道，“他怎麼了？上次不是還好好的嗎？”

　　金曉儀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然而，唐笑聽到的，是一個女人接近崩潰的哭泣聲。

　　“笑笑，他快要死了……你知道嗎？他之前是為了怕你擔心，所以才故意說沒事的，事實是，他今天又咳皿昏迷了。笑笑，我該怎麼辦？他要死了……”金曉儀泣不成聲地說道。

　　唐笑徹徹底底地呆住了。

　　什麼叫做，他快要死了？

　　不，這不可能。

　　明明上次視頻的時候，他看起來很健康，休養得很不錯的樣子。

　　為什麼，突然間一切都變得這麼糟糕？

　　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曉儀，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心急如焚地問道。

　　金曉儀一面痛哭着，一面語無倫次地說道：“他的身體一直都很糟，這段時間更是常常咳皿，期間暈倒過好幾次了！醫生說沒有辦法了，如果他一直不肯接受換心手術，在某一次昏迷之後再也醒不過來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笑笑，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他不願意接受換心手術，因為即便是現在對他來說最有可能活下去的換心手術，也極有可能失敗……而且，他根本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欲望……”

　　聽着金曉儀所說的話，唐笑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嚴叔才剛剛過世，難道現在，又輪到裴遠晟了嗎？

　　可是他還那麼的年輕……他不應該這麼早就離開。

　　“曉儀，我能為他做什麼？”唐笑問道。

　　金曉儀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稍微平靜一些，她說：“笑笑，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親自來勸勸他……他現在還在接受搶救，我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醒來，但是，如果，如果他這次醒來，我想他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内接受換心手術。但是，要說服他，對于我和他身邊的人來說，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我隻能寄希望于你了，畢竟……笑笑，你是他這一生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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