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衣一步一步的走着,心中卻是在滴皿,她的心,此刻是迷茫的,是混亂的……
眼前是一片绯紅的彼岸花海,绯衣直直的跌坐在花海中,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淚,她答應過弈哥哥,要堅強……
隻是,那片花海似是感受到了绯衣心中的哀痛,它們嗡嗡顫動着花瓣,與她的心共鳴着。
“咔咔咔——”
一聲聲脆響,那些花瓣竟自己震碎開來,紛飛在空中,刹時間,那片绯紅的雨,是誰心碎的聲音,又是誰飄零的淚?
紅绫向上一抛,直沖天際,衣裙飄飛,天地間瞬間一片火紅,紅绫輕巧的在她的周身圍繞了一圈又一圈,像是一道紅色的圍牆,随着绯衣的動作緩緩展開,紅绫一甩,宛若天邊的一道皿色的虹。
她快速的旋轉,飛起……
就像平日練習芳華引一般,盡情的舞着,不知疲憊的舞着……
又是一個高躍而起,紅袖飛舞長空。
無數飄零的飛花,瞬間停滞在半空,時間仿佛停止在這一刻。
“嘩——”
花瓣滿天,席卷向四周。
“嘭、嘭、嘭——”
飛沙狂卷,大地崩裂,天地間一陣晃動。
绯衣再次落地的一瞬,冥界天邊的雲,化作了一團團火紅的絲絮,快速的湧動着。
感到懷中的動靜,绯衣蹙眉,掏出了那個亂動的小烏龜,放到手心裡,道:“赑屃,你醒了。”
那小龜在绯衣手中竟一個翻滾,四腳朝天的舞着自己的爪子,長長的脖子伸出來,摩擦着绯衣的手指。
“赑屃,現在神界就隻剩下我們兩個了……”
赑屃是上古神獸,又名霸下,龍之六子,最大的特長就是抗重,它可以背起三山五嶽,興風作浪,它的身體可以無限的變大……
绯衣一把将小龜丢出數米。
“轟——”
一聲巨響,小龜再次變成巨獸,它的背上有甲片,脖子上有龍鱗,和躺在她手心中的小東西,差距甚大。
它此刻奮力的昂着頭,轟、轟、轟地向绯衣爬來。
绯衣翻身到龜背之上,撫了撫它的脖子:“赑屃,我們去練功好不好?”
赑屃仰天嗤嘯,回蕩在整個冥界……
……
“砰、砰、砰——”
“轟——”
荒蕪之地深處,一個纖細的紅衣身影,揮舞着手中輕薄的紅绫,卻不斷地制造出驚天動地的動靜。
一**強烈的氣浪翻湧着,令人靠近不得……
一個靈巧的白色身影竄到了沙丘之上,遠遠的凝望着狂沙之中的绯紅。
銀白色的一小團兒,趴在沙丘上根本不顯眼,雪球輕擺着自己白絨絨的尾巴,九尾,是狐族最尊貴的象征,也是驕傲的資本,他的九條尾巴,一生下來就散發着瑩瑩的柔光,在陽光下,在月色下,都會裹上一層唯美的光暈,所有的姐姐們都羨慕極了他的尾巴。
隻是原本漂亮的尾巴……現在卻斷了一條……
斷尾,多麼恥辱的一件事情啊,狐族中人的命脈就系在尾上,厲劫飛升之時,也不乏有狐斷掉尾巴。
可是,他是九尾狐族的王氏皿統啊……他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還回不回得去青丘。
當他在地府醒來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不是那個一直在夢中保護自己,撫摸自己的紅衣女子。
而是青岚,還有睿狐……
于是他掙紮着起來,想要知道自己身處何地,是回到青丘了嗎?那個女人呢?绯衣呢……
在得知自己的族人大多數都轉移到了皇陵内,是那個冰塊臉救了他的族人,睿狐和青岚來這裡找他,而他的母後留在了青丘,重建我們的家園。
他們是來接自己走的,可是……
當他問起绯衣在哪裡的時候,他們一時沉默了,他瞬間慌了。
绯衣那女人怎麼了?她怎麼不來看我?
玄瞳焦急的詢問下,睿狐告訴了他,绯衣發生了一些事情,現在就在荒蕪之地。
于是,他就來了……
他眨着扇子一般的長睫毛,赤紅色的眸子緊盯着遠處,那抹绯紅的身影。
女人,我好像戀上你那溫軟的懷抱了……
女人,冰塊臉死了,你為他如此傷情,那麼……你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就是他吧?
“太子,我們一起回到青丘好不好?那裡的族人,母後,還有……我,都需要你。”
這句話,青岚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可是玄瞳太子剛剛醒來,就跑到這個地方,不吃不喝,一動不動的看着那個女人,她的心好疼好疼,玄瞳眼中的悲涼和不舍,她都看在眼裡,印在心中。
身後的青岚再次開口,可是玄瞳還是沒有回答,它不是不走,隻是……他想再留一段時間。
那個女人此刻正在傷心,正在痛苦,而它也想在這種時候,能陪在她的身邊,哪怕是遠遠的看着……
绯衣不知疲倦的練着‘芳華引’,巨龜就趴在一旁的黃沙上一動不動的看着她,當然,看着她的,不僅僅是神獸赑屃。
還有沙丘上的小狐狸,小狐狸的身後靜靜看着它的青岚,暗處眺望這一切的白無常……
而花無憂此刻卻是靠坐在床榻上,批奏着如山的公文……
門外傳來敲門聲,沒用他吩咐,他的屬下就已經進了來。
“閻王,绯衣姑娘現在荒蕪之地,跳……跳舞……”
“恩,知道了。”
那人退下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又回來了。
“閻王,绯衣姑娘還在跳舞……”
花無憂蹙起了眉頭:“恩,繼續看着。”
“閻王,绯衣姑娘,好像是在練功。”
花無憂眉頭又緊了幾分:“恩,她沒有别的反應?沒有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嗎?”
“禀閻王,沒有。”
“下去吧!”
“是。”
又過了一刻,那人又跑了回來:“閻王,绯衣姑娘坐在一隻巨龜的背上在休息。”
花無憂的眉頭終于松了松:“恩,下去吧。”
“是。”
……
那日,绯兒醒來喊的是别的男人,開口問的第一句話,也是那個男人。
他還記得,當她醒來撲到自己身上,哭喊着:弈哥哥……别走……
他還記得,當她聽到自己的呼喚時,她眼中那一瞬間湧上來的陌生,和失望……
那種依賴的目光,以前,是隻屬于他的,隻對他的……
即使绯兒沒有情根,即使绯兒不可能愛他,但是他确定绯兒心裡,眼裡都是有自己的,可是現在呢?
他已經不确定……
所以,他不敢去見绯兒,他怕見到的是一個陌生的绯兒,他怕聽到的是一個令人心碎的答案。
所以,他隻是在這裡,命人時時刻刻來報告绯兒的動作。
還好,绯兒沒有離開地府,也許,她此刻最需要的是時間,最需要的是冷靜吧。
那麼他就不去逼她。
可是……
一千年,一千年裡他都沒有看到绯兒真正的掉過一滴眼淚,如今,為了那個男人,她竟然如此……
記得,他第一次見到绯兒的時候,她就站在閻王殿的中央,而自己是坐在高座之上。
她竟然把手指咬在口中,垂着頭,不敢看他,于是出于淡薄的好奇,他從高位上走了下來,近距離的看着她。
果然,她薄弱的身子有些顫抖,他心下了然,這個小丫頭一定是被自己的威嚴吓到了,他心中竟然會有絲絲的得意。
揮退了所有人,準備逗弄逗弄她,沒成想,她猛然擡起了頭,返成吓得自己後退了幾步。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绯兒的容顔,美的令他出神,尤其是她那雙靈動的眼睛,讓他不住想要看到這雙清澈的眼眸中,更多的情緒。
于是,他開口:你是何方妖孽?生死簿竟然查不到你的身世,說,是不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潛藏在我冥界!?
可她卻突然翻了個不雅的白眼:你這個閻王是怎麼當的?我一個小小女子的身世都查不出來,要你們這些官員何用?要生死簿何用?要三生石何用!?最想知道我的身世的人,是我!是我好嗎!?
再次見到她,是她和黑白無常搞到了一起,在一個角落裡,不知道在捏鼓什麼,黑白無常在地府身處高位,平日定是不會同一些小鬼在一起胡鬧,這個女子再次挑起了他的好奇。
他走上前去,第一次做了偷聽這種事情。
原來他們正在商量着,要為一個生命垂危的百歲老人完成最後的心願,讓他再見遠在他鄉的兒女一面……
呵,真是幼稚的行為啊,黑白無常竟然也跟着那丫頭胡鬧?難不成是被她漂亮的外表迷惑住了?
他決定要看緊一點兒這個小丫頭,否則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魑魅魍魉整天和她混在一起,盡做些無聊的傻事,那還了得?公事還辦不辦了?
後來,這個丫頭簡直一刻都停不下來,整日上面下面的亂逛,喜歡管一些閑事,當然,也隔天差五的倒騰出一些亂攤子,被他的手下上報到他這裡來。
而他,卻莫名其妙的選擇了縱容,一再的縱容,因為他很好奇,這個丫頭還能給他闖出什麼樣的亂子。
她似乎有着泛濫成災的同情心,幾乎隻要是她看到的所有不平的事情,她都會去插手,可是地府,最多的就是這樣的一些亂事。
他一邊縱容着,觀察着,一邊冷眼旁觀的看戲。
可是,冥冥中,仿佛一切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起了微妙的變化,她的倔強,她的聰慧,還有她總是不斷地闖禍,說一些俏皮可笑的話,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已把她歸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後來,她不在的時候,他竟然會想她……
他總是想把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攬在自己身邊,對她的占有欲也越來越重,這個小丫頭是自己的,不想讓她與别人親近,即使是孟婆,也不行。
他記得,绯兒總是不知道從哪裡弄來各種各樣的食物,然後逼着自己和她一起吃。
那個如火紅衣的女孩坐在桌前,竟然大膽的伸手去捏自己的臉,她說:無憂,你總是闆着一張臉,和你的下屬們保持這麼遠的距離,難道你就不累嗎?
是啊,不知從何時起,他就習慣了把外界的一切隔離在外,因為他不喜歡地府,不喜歡這裡。
她沖進他的房間邀他一起去逛街:“什麼?你從來沒有逛過酆都大街?虧你還是這裡的老大呢,走,我帶你去見見世面!”
“不不不,你若是穿着這一身官服,還闆着這樣的一張臉,你一走到街上,那些鬼就全都飄散了!那我們還逛什麼街啊!?”
于是,那是他來到地府以後,第一次換下自己的官服,換上了一身白衣,可是,那丫頭竟然嫌棄的說他穿這身太奇怪了,沒有白無常那家夥穿來得帥氣……
花無憂苦笑,千年來,不知不覺,他的眼中,竟隻剩下了那一抹绯紅,就像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皿色的彼岸花。她在自己眼中,就是那唯一的風景……
他心甘情願的放下一切驕傲,跟在绯兒的身後,任由自己的目光從此跟随她移動……
花無憂輕歎一口氣,他的绯兒總是對所有人都那樣好,卻偏偏弄得自己遍體鱗傷。
绯兒啊绯兒……你成全了那麼多的癡男怨女,可是誰來成全一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