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後,趁軍中糧足,韓遂遣使說馬騰道:“兩家既議定合兵東向,且宜早行!
”
馬騰本是被子侄、部将逼着與鄧季開戰,然已得罪鄧季與後,與韓遂私仇在前,此戰若敗,恐天下再難覓容身之地,事已至此,亦不會有半點猶豫,不給自己留丁點退路,于治下大肆搜刮精壯,盡得三萬之軍,便傾巢而出,出武威與韓遂會師。
韓遂兵馬雖多,家業大卻比不得馬騰孤注一擲,留長子與部将田樂、陽逵領一萬精騎留守金城,自領謀士成公英、健将閻行等,亦率三萬餘衆,與馬騰會師。
兩位結義兄弟之前撕破臉,幾番厮殺,馬騰還有妻、子之恨,如今雖勉強合軍共伐鄧季,卻不可能真就盡釋前嫌。
會師後,幾次議事馬騰都遣長子馬超替往,自家隻在軍中稱病。
韓遂亦令軍中提防馬騰生事。
尚未開戰,已是貌合神離,此二人便得勝,也終将還有一場好厮殺。
其餘楊秋、成宜、馬玩等依附韓遂的部衆,張掖、酒泉、武威等地欲随大軍撿便宜的豪強,聞西涼聯軍準備渡河,秋收得糧後,亦各引人馬來會。
此外,尚有羌氐各部出軍響應。
趕來彙合的聯盟的勢力越來越多,黃河北岸旌旗蔽天、人騰馬嘶,營寨連綿十餘裡地,就連馬騰也看得熱皿翻滾,謂得司州将不費力,更不用說他那野心勃勃的大兒子。
最後檢點人馬,楊秋等十餘部附庸豪強與羌氐有七萬餘軍至,倒比韓遂馬騰二人的聯軍還要多些。
西涼多馬,十三萬大軍,騎兵八萬餘,已讓司州軍完全喪失騎兵優勢了。
八月底,韓遂、馬騰領軍十三萬,号稱二十萬鐵騎,氣勢洶洶渡河南下。
大軍過得黃河。
韓遂便遣楊秋等豪強與羌氐為前鋒,分兵去征讨南岸各縣,隻是其等所到之處,盡是空蕩蕩無人煙之地,凡是隴西、漢陽兩郡有可能遭兵的縣城鄉裡。
已盡搬走。
兩郡之前許多豪族人家迫于鄧季強勢。
不得不忍氣吞聲,乖乖将宗族拆散去組戶,納入四等民中。
待鄧季下令堅壁清野。
遷民戶往三輔暫避時,原本大族人家逃亡藏匿的不少,今聞西涼大軍渡河,又陸續往去依附。
從這些投奔來的豪族人口中,韓遂方得知鄧季盡遷兩郡民衆,隻獨留威烈軍守冀縣,虎牙軍與才趕到三輔沒多久的骁騎軍則俱屯駐在右扶風。
老韓遂躺在軟榻上,笑對成公英道:“田豐、賈诩皆善謀之輩!
我軍勢強,隻慮其等以詭計斷糧。
故才拖延至秋後方出軍,今軍中糧足,堅壁清野亦無用,彼等尚有何計可施?
”
成公英沉吟道:“主上所言甚是,然亦當防大軍輕進,鄧季遣偏師襲後毀我糧秣!
”
韓遂颔首:“勿慮!
待戰起。
吾便使閻彥明殿後督糧!
”
西涼騎軍與鄧季的軍隊不同:司州軍逢戰,卒兵各自戰馬上多背負數日幹糧,又以專門馱馬帶全軍人、馬半月糧秣,待有不足再尋城補充,長途奔襲雖不行。
本土作戰或鄰近作戰卻甚迅捷,從不擔心被人截糧。
西涼騎兵遠來,此戰耗時當久,戰馬上雖都帶着幹糧,卻抵不得幾日,後營糧秣必須準備充足。
韓遂為主帥,楊秋等部依附韓遂,領兵馬聽命,自然不能虧待,此外還要負責支付各部來援的羌氐吃食,中軍屯糧極多,若進取冀縣,必得留大将看顧。
彥明是閻行的字,他雖然年輕,如今卻已是韓遂部将中骁勇第一。
前歲與馬騰軍混戰時,閻行以斷矛柄刺中馬超脖頸,幾乎當時就置馬超于死地,其親兵死命搶回,養傷兩月才得愈。
且閻行勇悍不說,平素又穩重多智,甚得韓遂重用。
“彥明督糧,當可無後顧之憂,然亦當知會馬騰部,小翼提防司州軍馬劫糧才是!
”
兩家有前嫌,軍中都各自立帳,軍糧當然也是分開的,若戰時一軍潰,可能會引動另一家大潰,此時正該合力時,不能讓鄧季尋到機會翻盤,成公英話後,韓遂點頭同意。
作為謀士,成公英需要考慮的還更多些:“此外,主公尚需令各部俱遣細作四布,鄧季四軍皆騎,需嚴防偏師襲擾!
”
韓遂又同意。
得韓遂遣人通告過,馬騰依允,暗道成公英計謀倒不差,可惜自家麾下無出衆謀士。
就所得情報來看,鄧季擺出的架勢分明是由一軍死守冀縣,儀仗郡城堅固,抵擋住西涼軍,再以藏在後面的虎牙、骁騎為奇軍謀勝。
隻是此去冀縣一馬平川,自家兵強馬壯,除襲糧一途,鄧季實在不該有勝算才是。
若非憂張遼威烈軍在後襲奪軍糧,倒可不顧冀縣,直接繞過去取三輔之地,聽聞司州在鄧季治下,如今人煙已稠密得緊。
韓遂軍糧有健将閻行督守,馬騰也不敢怠慢,遣頭号大将龐德督糧。
不過隻要不中鄧季詭計,十餘萬大軍數倍于敵,堂堂正正推進也能碾壓司州卒兵,因此兩位老兄弟都以大将都督守後方,至于前方交戰——先等楊秋、成宜、馬玩等豪強與羌氐七萬軍馬打光了再說。
既然兩郡已擄無可擄,待布置妥當,韓遂便招回各部豪強與羌氐,仍舊以其等為前鋒,直撲冀縣,數日後,前鋒大軍便将冀縣城圍得水洩不通。
隻是若能一戰擊敗鄧季,奪得司州之地,到底以誰為主,韓馬兩家免不得還有一番好争鬥,為将來打算,韓遂領軍行至獂道縣城,馬騰軍至顯親縣,又不約而同停下,先觀前鋒戰局如何。
獂道、顯親兩縣都與冀縣相鄰,縣城所距俱不過二百裡,就算有事也來得及應變。
西涼大軍來犯,隴西、漢陽兩郡之民,既有棄鄧季而改北投的豪族,也不乏不願随老幼避往三輔,要賣一把力氣助卒兵抵抗的往日貧戶男子,冀縣城内漢陽太守韋康、縣令趙昂兩道令下,早聚起上萬精壯,協助威烈軍守城。
此外還有留下的二十餘縣數千差役,都是退役和今歲才入選的刀盾卒兵。
常備的四軍俱隻有一校弓卒,其餘俱為戟卒與力卒,并不利守城,城牆上倒多托付給差役和精壯們。
城外敵軍勢大,威烈将軍張遼起心要先挫對方銳氣,圍城時按兵不動,待外間将攻城器械擺出時,冀縣西、北兩道城門突然洞開,張遼領本部、孫觀領果毅校,各兩千騎,突然殺出。
圍城諸軍未料守軍才萬人,竟未以土木堵塞城門洞死守,還敢殺出來沖突,兩門外反應不及,一時俱顯亂相。
張遼領本部校自西門殺出,外間當面之敵已慌亂得緊,未成陣型便被鐵騎突入,頓時如虎入羊群。
張遼坐騎鯉骢神駿,躍馬當先沖在最前,手中一條長戟神出鬼沒,讓人防不勝防,幾個呼吸的功夫便挑翻六七人在地。
要操作攻城器械,前面都是步卒,又未能先作防備,威烈将軍在前領頭,全校鐵騎勇突猛進,直殺得西門外一片狼藉。
西門外準備攻城的這支人馬首領乃是酒泉郡豪強,名叫黃華,見司州卒兵似虎狼般,所過如無人之境,頓時膽怯,不多時便領軍潰退。
另一位随來撿便宜的豪強張掖郡人和鸾,自持武勇,領軍填上,和鸾當前揮長矛刺張遼,張遼輕側身避過,返手就将其刺下馬來。
和鸾與敵将交手一合便落馬身亡,千餘部衆一哄而散,後面見到的軍士無不駭然,潰散開去,攻城器械随處丢棄得是。
主持西門攻伐事的成宜收攏潰兵,再調弓手上前時,張遼軍已毀去丢棄的器械,施施然回城去了。
北門外孫觀也有建樹,領果毅校連踏破三支人馬戰陣,盡毀器械,待後面大隊羌氐騎上前來救,方自顧回城。
張遼、孫觀收軍回城,不待楊秋等喘口氣,沒過多久,彭亢、劉辟兩校又分從南門、東門突出,城外諸西涼軍雖已有備,攻城器械亦被毀去大半。
冀縣城内雖隻一支孤軍,卻猛烈勝虎,其威難犯!
若是野戰,城外七萬大軍堆死威烈軍萬人還有可能,但現在是攻城,士氣已被奪,七萬大軍本是楊秋、成宜、馬玩輩豪強與羌氐諸部臨時拼合起來的大軍,各不相屬,戰事不利,都要保全實力為先,誰肯真為别人做虧本買賣?
各部将争先破城的心思熄滅,數萬大軍便在城外相互推诿起來,便實在推脫不過上前攻城的,也不肯出死力,圍城近月,竟是小打小鬧,丁點破城希望也看不到。
韓遂本還安心呆在獂道,等着麾下雜牌與羌氐先消耗些司州卒兵,一日,突有埋伏在司州的細作來回報,之前河東養傷的蕩寇軍,已啟程向西。
隻威烈一軍,便抵得西涼聯軍在冀縣外無法寸進,鄧季若再得添一軍,戰局更要不利。
楊秋、成宜等又不肯死戰,韓遂無奈,隻得親領軍上前督戰,又遣使聯絡馬騰,共同進兵。
九月中,韓遂留閻行守獂道,馬騰留龐德守顯親,各引兩萬大軍往取冀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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