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夏守智打破了吃飯時不說話的傳統,在吃得差不多快飽了的時候,他放下筷子開口了,主要還是談夏元鼎明天進學的事。
“元鼎啊,明天去爺爺那兒,一定要好好聽話,爺爺教什麼好好學,你爹讀書不行,主要還是沒錢去找好先生教。
行了,不說了,你去睡吧!
”夏守智本來有些話要說,但想想元鼎隻是個孩子,大道理未必能懂,就把想說的話又咽回去了。
晚上天已漆黑,孩子們都去睡覺了,夏守智一個人卻沒有睡去,他靜靜地坐着,與還在縫縫補補的妻子圍着油燈坐着。
他在想事情,想起小時候他爹夏繼祖曾經說過的一些話,有些還記得,有些卻已經忘記,斷斷續續的,他又回憶了一邊。
上午二哥說,他爹是因為隔壁馮村的馮秀才才要下定決心教幾個孫子讀書,這話恐怕隻有不知情的五弟才信。
他們年紀大的幾個兄弟可是知道,馮秀才就是一個幌子,其實事情的内情并非如此。
拿他們幾個兄弟來說,除了老大夏守仁之外,其他的幾人并沒有讀書識字。
要說放着一個還算有些才學的老爹,隻要夏繼祖願意教,他們幾個并非沒有機會。
可是夏繼祖沒有這樣做,而是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老大夏守仁身上,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大兒子身上。
正是當時的财力不允許,所以夏繼祖隻能擇其一,可惜事與願違,大兒子不是讀書的料,白白的就耽誤了。
夏守智知道,他們夏家的大支還是在縣城那邊,他爹夏繼祖是庶出,因為受到排擠才被迫來到這裡,有價值的東西都被幾個嫡出的兄弟分走了。
聽說本來以他爹的實力足以取得秀才的功名,就是因為某些原因才郁郁不得。
現在看樣子,他爹又興起了培養下一代的計劃,如果自己的兒子元鼎能好好讀書,搏個功名,他們這一家子就有希望了!
等到夏李氏忙完了手上剩下的一點點針線活,夏守智便催促着趕緊上床睡覺,想法很單純,省點油燈裡的油吧!
公雞報曉,又是新的一天。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吃過早飯,夏元鼎就被他爹領着去夏繼祖那裡,今天算是夏元鼎開學的第一天了。
“爹,爺爺都教什麼啊?
”夏元鼎問道。
“還能教什麼,先識字,識了字才能學習别的。
”
一聽這話,夏元鼎才明白過來,他是不識字的,還得啟蒙。
怎麼識字他是不知道的,反正這裡沒有拼音什麼的,更别說《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這些統統不存在。
這到底是什麼世界呢,既無老莊,更無孔孟,地理、山川、人文、曆史統統亂了套。
反正,夏元鼎是放棄去了解了,他還小,這個村子都不熟,何況外面的世界,如果遇到總會明白的,就是這種不求甚解的态度沒有使他神經錯亂。
“到了,進去後記得聽爺爺的話!
”進門前,夏守智還吩咐一番。
“知道了爹!
”
這次他們爺倆可不是先到的。
“守智也來了啊!
”
“二哥,元德和元鳴也來了啊!
”
“四叔!
”夏元德和夏元鳴趕緊一起喊人。
夏元鼎一看人家都喊了,他也隻好向這黑臉漢子喊了聲“二伯”。
以前的夏元鼎就比較怕這個二伯,又黑又高又壯的,像個壞人,一般他都躲着這個二伯。
“你小子,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爬樹!
”一上來,夏守義就開始揭夏元鼎的短來。
夏元鼎心想,這都啥時候的事了,怎麼還抓着不放了。
過了一會,三伯夏守禮帶着他兒子夏元初和夏元傑姗姗來遲,一來到就在院子裡小聲說道:“二哥,四弟,爹呢?
”
夏守義和夏守智都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夏守禮像是得了信号一樣,本來還小心翼翼的,這時候終于放松起來,大聲的朝屋裡喊道:“娘,爹哪去了!
”
這時候夏元鼎可沒忘了,他奶奶可是十分疼愛他的,不止一次給他東西吃。
“走吧,我們進屋找奶奶要吃的去!
”夏元德立刻成了帶頭大哥,帶着幾個弟弟,擁進屋去。
夏元鼎回過神來,已經慢了一步,他回頭看了父親一眼,然後也跟着進屋去了。
“奶奶!
”
“奶奶,我們來啦!
”
看到正在屋裡忙着的奶奶,一群人就擁上去了,惹得他們的祖母大人沒辦法再織布了。
“你們這些小猴子都來了!
”
他們祖母頭發有些白了,裹着頭巾,笑起來顯得和藹可親,一身粗布灰衣打扮,衣服洗得幹幹淨淨的。
“奶奶,爺爺去哪兒了?
”元鳴問道。
“他出去了,可都是為了你們這些不省心的,都餓了吧,來,奶奶這裡有吃的!
”
夏元鼎也不知道奶奶怎麼藏得這些私貨,如今看樣子都要被糟蹋了,他也不客氣,不然豈不是便宜了幾位堂兄。
“元德、元鳴,你們都趕緊出來!
”還在屋内吃着東西,二伯在外邊一嗓門喊出來,隻見元德和元鳴兩個堂兄迅速的把手中的吃食迅速的塞到嘴裡。
元德一躍而起,抖去身上的食物殘渣,含糊不清地說道:“都先别吃了,趕緊出去!
”
夏元鼎看着他們鼓鼓的腮幫,心想還真是搶不過他們,随即也跟着起了身,幾個堂兄弟打打鬧鬧的就到了院子中。
原來,他們的爺爺已經回來了,在院子中的石桌上,多了些他們來時沒有看見的東西。
一大早上的,夏繼祖就出門,看樣子就是為了找這些東西。
筆墨紙硯,是學習不可少的消耗品,但是對他們夏家來說,還是很難供應的上,尤其是紙張,貴的很。
硯台,夏繼祖有兩方,這個拿出來一起擠擠就行了。
筆的問題,一人一隻,夏繼祖已經湊齊了。
所以消耗的東西,還要算在墨和紙上面。
好歹,夏繼祖算是村裡最有文化的人,平時需要寫寫畫畫的時候,總是少不了他,這積累還是有的。
不然,他也不敢那麼早就分家。
在夏繼祖的規劃裡,紙張是一個孫子一天兩張,上午用完一張,下午用完一張。
藤條,在幾個堂兄還是一臉笑嘻嘻的時候,夏元鼎一眼就看到了爺爺帶回的藤條。
夏元鼎心裡一緊,他已經想到了幾個堂兄将要面對的悲慘遭遇了,祝福他們吧,現在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爺爺,這藤條是幹什麼的,能給我玩會嗎?
”當夏元鼎聽到三伯的兒子夏元初居然還問這藤條是幹什麼的,能不能給他玩的時候,夏元鼎覺得這個堂兄徹底沒救了。
果然,爺爺臉一黑,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是一族之長的威嚴還是讓人畏懼的,夏元初的手又縮了回去。
進學不是兒戲,來這裡可不是玩的。
“行了,既然孩子們都來了,你們就都回去吧!
”夏繼祖見幾個孩子都來了,就趕緊下了逐客令。
夏守義幾個聽了,對了對眼,連忙向父親告退,他們家裡都一大堆事情呢,自然不可能陪着孩子讀書。
“爺爺,我們是要讀書了嗎?
”六歲的元傑是個好學的,迫不及待的就問道。
說說夏元鼎家的這幾個堂兄弟,二伯夏守義家兩個,元德十歲,元鳴七歲。
三伯夏守禮家兩個,元初九歲,元傑六歲。
在這裡夏元鼎的年齡是最小的,雖然也是六歲,但比元傑小兩個月。
至于他五叔夏守信的兒子元毅,隻有一歲,根本來不了。
“今天爺爺就要教你們認字識文,好了,禮不可廢,你們都過來跪着,磕頭行禮吧!
”夏繼祖說道。
尊師重道,師父師父,老師的地位是很高的,所以磕頭行禮是不可少的,這是拜師禮。
真要是入學堂讀書,還得準備束脩。
“砰砰砰!
”
這聲音真實誠,聽着幾個堂兄磕頭的聲音,真是讓人感到心驚。
“好了好了,都起來吧!
”夏繼祖趕緊讓幾個孫兒起來。
據夏元鼎估計,這堂哥元德至少多磕了三個頭,要不要這麼狠!
幾人依次而坐,夏元鼎坐在了末端。
“上,大,人!
”
夏繼祖在紙上隻寫了這三個字,書寫罷,便開始給幾個孫兒解釋這幾個字的意思,等都懂了,便讓他們拿一隻小木棍在土地上自己寫。
沒辦法,夏元鼎即使放慢了速度,也比他們這些堂兄弟要快,待他有闆有眼的寫好這幾個字,隻有元傑能寫好兩個字。
對于夏元鼎的表現,老爺子很是滿意。
“元鼎,過來吧!
”
“哎!
”終于不用蹲在地上了,夏元鼎高興的起來。
隻見夏繼祖拿出白紙鋪好放在夏元鼎位子面前,拿着沾了墨的毛筆,手把手的教他寫字。
“記住了嗎?
”夏繼祖問道。
“記住了!
”夏元鼎回答道。
聽到這個回答,夏繼祖很高興,從在地上寫他就看出了,這個孫兒聰慧過人。
爺爺又去監督别人去了,這時候夏元鼎自己一個用毛筆練起字來,他可沒有偷懶,這練字是個苦功夫,他也沒有什麼基礎,自是一筆一劃的練起來。
第二個被爺爺呼喚來的是元傑,看樣子元傑要明顯比那幾個兄弟要聰明,雖然他們年齡大一些。
上午就是這麼無聊的過去,中午各回各家去吃飯,雖然爺爺祖母有留下他們的意思,可是各家都很自覺,都領回家吃去了。
“元鼎學的怎麼樣,有沒有偷懶!
”夏守智問道。
“沒有,我記住了三個字,上、大、人!
”
“嗯,下午好好學!
”
下午夏元鼎去的最早,看到爺爺正在小寐,他隻好安靜坐着,沒有打擾。
元德、元鳴他們到來,吵吵鬧鬧的,夏繼祖終于醒了。
“爾、小、生!
”
爺爺居然又教了三個字,夏元鼎有些感慨,一天就教六個字,他的這些堂兄能記得住嗎?
果然,一到下午等到學新字的時候,幾個堂兄就上午剛教的字還回去了。
為了能有在紙上練字的機會,夏元鼎的表現隻好有些逆天了,雖然他自己覺得這是很簡單的事情,但爺爺卻對他另眼相待了。
總的說,下午的學習不是很順利,看到結束的時候,元德、元鳴、元初都沒太有精神就知道。
讓夏元鼎驚奇的,這個元傑堂兄記憶力還真是強,硬生生的能把字記全了,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