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紫菁見剛剛還插科打诨的左軒此刻表情凝重,也是一陣詫異。
她本是個心思極其缜密的人,見左軒又是葬花又是念祭詞,而後随即明白,心道:“這登徒子舉止言談放蕩不羁,卻未曾想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她是個單純善良的姑娘,此刻放下心中的悲憫,反倒安慰左軒道:“你别傷心了,你所祭之人知你一片心意,定是會感到寬心的。”
左軒被劉紫菁話語驚醒,轉身對那她說道:“劉姑娘,你現在大病初愈,躺在這地上飽受濕寒之氣的侵襲也不是個辦法。但是你們又有一句話叫‘男女授受不親’,你定是不會讓我去扶你的。我這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就是我先扶你進屋,記一筆賬,改天你病好了,再扶我一次,抵消這一筆賬,然後就可以當這件事沒發生了啊!”
“作死!這是哪門子兩全其美,兩頭便宜都讓你占了。才覺你是個正經君子,卻不曾想又想些雜碎的法子來羞辱于我。”
左軒知道現代人的幽默感古人也是難以接受的,于是擺正心态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我們老家有一樣動西,叫做擔架,專門用來轉運傷員的,我這就去做一個給你試試!”
左軒說完,跑到林子裡砍了兩顆又粗又直的芙蓉花樹,削成兩根木棍。又在大廳将那被褥捆系在兩根木棍之間,一副簡單的擔架就做成了。
他把擔架置于劉紫菁身旁,讓她翻入擔架,然後用綢帶将她捆好,小心翼翼的拖到了三樓的“美人靠”旁,又把那蒲團墊在了那“美人靠”上面,等她躺倚靠着那镂空欄杆坐好,左軒給她又披了一件最厚的敞子,才稍稍松了口氣。
這點點滴滴的細節都被劉紫菁看在眼裡,她内心甚是感動。
“劉姑娘,你現在坐的地方叫‘美人靠’,是苗家少女坐着看風景的地方,你坐在這裡好好欣賞欣賞美景吧!食物沒了,我得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活物打點回來。”
劉紫菁點頭應允。
這芙蓉閣所建位置視野極其開闊,她擡頭遠眺,但見暴雨過後,天空格外清新,新的醉芙蓉花苞又一朵朵姹然綻放,甚是養眼,遠處滾滾江流卻依舊在瘋狂肆虐,席卷過往脆弱的生靈。
江對岸,依稀可以可以看見臨湘城威嚴的城樓,一群正急促地趕往衡陽的鴻雁一字排開,灑下一絲蕭條,掠過城樓。
左軒依稀記得那苗藥圃除了灌木,還長了一片湘妃竹的。于是他去砍了一棵,做了個竹釣杆,又磨了個魚鈎。
左軒打小生長在沅江河畔,釣魚摸魚都是一把好手,制作這些東西自然是信手拈來。
左軒運氣找了一處較平靜的江面,扔下串了蚯蚓的魚鈎,就靜候在那兒等候魚兒上鈎了。
“喂——你在幹嘛呢?”
左軒回頭,見是閣樓上的劉紫菁在大聲朝自己呼喊,那聲音清脆響亮,如山歌一般醉到了左軒的心頭。原來此處剛好是開闊地,正“暴露”在劉紫菁視野之内。
“我在守杆待魚啊!你不要喊了,會把魚兒吓跑的呢!”
左軒這麼一說,閣樓那果然沒有再傳來聲音。不過劉紫菁那雙水汪汪會說話的眼睛卻始終盯着江邊左軒的一舉一動。
正午時分,左軒釣來的魚兒都清理幹淨,就在那火塘上燒烤起來,烤全魚,這美味平時哪裡還吃得到,左軒邊烤邊流口水,要是再加點鹽巴,撒上點孜然,那就色香味俱全了。
條件有限,将就下吧,左軒自我安慰着。待滿屋子都是魚香的時候,左軒才将那劉紫菁“轉運”下來。
二人在品嘗着美味的時候,卻并沒有隻言片語,屋子裡格外清靜。
熊熊火苗映照着劉紫菁那粉若桃花,絕世無雙的臉龐,看得左軒如癡如醉。
他本不是一個喜歡這種安靜的氣氛的人,于是琢磨着如何找個話題,可是太過于沉醉在那臉龐的美貌之中,竟然有些語無倫次了:“其實,要是能過上男耕女織的日子,你耕田來我織布,不是,你織布來我更衣,不是,耕田,耕田,挺好的!”
見平時口若懸河,嘴吐蓮花的左軒此刻的囧樣,劉紫菁“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千金難買美人一笑,現在老子不耗費一分一毫就博得美人笑出聲來,還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嘛!”左軒心道。
“敢問公子名諱?家居何方?”
見劉紫菁不再稱呼自己“登徒子”,定是有了些好感,左軒大喜,那忽悠的本性又瞬間被喚醒了:“我的名字啊,好幾個呢。我同學因我至賤無敵,都叫我‘賤神’西門吹雪;傾慕我的女子因我儀表絕世我雙,都叫我‘無雙城主’葉孤城。當然我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賤客’,正所謂‘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在江湖上混迹的名字是,姓左名軒,字子瞻,江湖人稱‘齊天大聖’是也。至于家居嘛!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不管是李宇春還是曾轶可,都是額滴哥,額滴哥。哦,不對,思維跳躍了。我家住在雪峰山下,沅水河畔,那裡人傑地靈,物華天寶,山川錦繡……”
“偏你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見左軒已然走火入魔,劉紫菁打斷道,雖然她左軒接觸不久,但是她心思缜密,善于察言觀色,知道他性格如此,對他的這些現代幽默感,竟然也不惱怒了。
二人就這樣在這芙蓉渚繼續生活了四天,待到第五天正午,在左軒的悉心照料下,劉紫菁的病也基本痊愈。
左軒又見江中洪水退去大半,邊尋思着過江的法子。于是砍了十來根湘妃竹,做了個簡易的竹筏子,待竹筏做完,已是傍晚。二人商議明天大清早,架竹筏過江前往臨湘城。
清晨,濃霧彌漫。
江面上霧霭缭繞,如同披上一層厚厚的紗巾,江邊本是一片空闊的原野,奈何被霧氣籠罩,竟隻能見到幾丈的距離。
濃霧中傳來陣陣唢呐的聲音。
不久,幾個人頭慢慢穿過霧牆,接着是身子,腿腳。最後,竟出現了一整隊的儀仗隊!
隊伍有吹唢呐的,有敲鑼打鼓的,有吹角号的,擡轎的、散花的、舉旗子的、挑彩禮的……以此推知,應該是個大戶人家的迎親隊伍罷。
可是這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卻在江邊的一處開闊平台上停下,舉旗的人将八面紅色幡旗盡數插在平台的八個方位。
四個小厮又擡來一張長方形樟木供桌放在平台正中間。後面挑“彩禮”的将牲畜瓜果糕點等貢品一一擺放好,又在左右各擺放了一個燭台。
至始至終,吹奏唢呐的,敲鑼打鼓的未曾停歇片刻。
見所有準備工作都做好了,一個法師模樣的長須長者從第一台轎子邁了出來,他右手架拂塵,左手在空中畫着符咒,邊走嘴還邊念念有詞。
等到走到供桌前面,法師又是手舞足蹈了一番,突然在供桌上抓了一把米,朝那兩邊的燭台扔了點米粒,那蠟燭竟然神奇地點着了,在場的人無不暗暗贊歎法師的無邊法力。
表演完畢,那法師朝衆人喊道:“衆人跪拜!敬——湘——神!”衆人一聽,都争先恐後地跪在了地上,江邊又瞬間恢複了甯靜。
法師接着從袖子裡掏出一卷竹簡,開始念起了敬辭:“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滔滔湘水,福澤綿長;巍巍麓山,仙壽無疆;天降湘神,庇我臨湘。今湘神觸怒,發洪災于湘水,降瘧疾于臨湘,善男信女,無不恐惶。特敬獻太牢,四季瓜果,珍品佳肴,另獻信女一名。乞湘神消怒,廣施福澤,祛除瘧疾,庇佑……”
“黑白無常!黑白無常!”
“湘神派黑白無常索命來啦!”
這法師敬詞還沒念完,就見人群騷動,先是前面的人扔掉東西,拔腿便跑。緊接着,後邊的人先是奇怪地看着前邊的人,繼而也是大叫一聲,接着争先恐後地往城裡方向跑,邊跑邊丢東西,邊跑邊喊:“黑白無常來啦!黑白無常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