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一衆官員,狄仁傑把元行沖、李榮、尉遲修寂召入自己所住的院落中,命令千騎士卒守好院門。
“你是誰?”李榮走入正廳,看到一名四十餘歲的道士正站在狄仁傑身邊。
中年人一襲杏黃道袍,束發高髻,皮膚晶瑩,氣息凝煉,一副高挑出塵的見效人,比當日蔣王廟的廟祝陳文羽可強太多了。
李榮從中年道士央上感受到的不隻是修道之人的氣質,還有武道強者那懾人的威勢。
“元明,這是我的忘年之交司馬承祯。”狄仁傑開口說道。
“白雲子司馬承祯?”李榮驚道。
“白雲子”司馬承祯可是頂替死去的“法聖”尹文操進入天榜的八品宗師,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你就是李晦之子?”司馬承祯仔細打量了一下李榮說道,“果然有你父親的氣質。”
“正是,”李榮回道。
說話間元行沖和尉遲修寂走了進來,狄仁傑招呼衆人坐下。
元行沖顯然認識司馬承祯,且對司馬承祯和狄仁傑的關系知之甚深,高興地和司馬承祯打招呼。
司馬承祯雖是道士,卻有一顆俠士之心。狄仁傑主政大理寺那些年,他就延請司馬承祯追殺那些為惡的江湖大盜,聞名一時的鐵皿六煞就是司馬承祯、李元芳一手剿滅。“皿煞”尤山也敗在司馬承祯手下,隐退江湖,靠着武家的蔭庇才逃得一命。
“這次請子微前來,意在對付天巫宗聖主蔣柏清,天屍宗的魔人,”狄仁傑說道,“年初蔣柏清勾結越王李貞搶走了朝廷貢賦,殺死水手,護衛百餘人,且天巫宗這些年來在江南愚弄百姓,盤剝地方,暗地裡更劫掠童男童女修煉魔功,人神共憤,必須滅之而後快。”
子微是司馬承祯的字,“白雲子”則是司馬承祯自取的外号。
蔣柏清所修煉“五獸七星術”乃是傳承上古正統煉氣法門,可不是魔功,無需那些童男童女練功,但是天巫宗與天屍宗交好,向他們提供修煉資源,而生辰八字特異的童男童女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項。他們不知殘害了多少人命,這些消息半是來自司馬承祯、劉軒等地頭蛇,半是出自陳文羽之口。
“天巫宗練功不需如此,但他們與臭名昭著的天屍宗是盟友。天屍宗的功法偏近陰寒,需童男童女鮮皿中和陰氣,凝煉真氣。”司馬承祯說道。
天師教上清派紮根江南,了解許多秘聞。
天屍宗一向行蹤詭密無人知曉,就算魔門各派與他們交往的也不多,而天巫宗恰是其中的一個。
“這次我們不但有子微相助,還有劉軒前來。蔣柏清要是請人相助,很有可能請天屍宗人出手,因此我們的目标就是天巫宗,天屍宗,”狄仁傑說道,“争取将他們一網打盡。”
天巫宗有錢有勢,天屍宗武力高強,兩者勾結,尋常勢力難以匹敵,這也是蔣柏清敢與武則天叫闆,立足江南的底氣所在。
揚州城南北長,東西窄,分為衙城和羅城兩部分,其中衙城為官府治所,羅城則為外城,平民商旅所居。
蔣柏清和随行的人員就住在羅城中一處豪華的宅院,這處宅院是天巫宗揚州分壇的資産,比較隐秘,做為招待總壇的居所。
蔣柏清仍是羽衣綸巾,神色沉靜,一臉淡然地看着排列在兩旁的宗中執事,細長的雙眼不時射出淩厲的光芒。
“聖主,屬下已将廟中資财裝了八艘大船,準備運回江南,祠廟名下的土地、商鋪也都轉至他人手裡,不會讓官府查到。”揚州分壇壇主鄧子元一臉谄媚地說道。
“做的很好,”蔣柏清說道,“派人嚴密監視狄仁傑一行人的動靜,都督府的任何動作都要馬上報過來。”
鄧子元忙恭聲答道,尋思着把此事辦好,事後能進入總壇,職位更上層樓。
蔣柏清右手邊坐着一位二十出頭,身材魁梧得近于粗壯,穿着緊身麻衣,衣服還有些破爛的年輕人,不耐煩地看着說話喋喋不休的鄧子元。
當然那些執事們看向麻衣漢子的目光也不怎麼友好,貌似恭敬,實則隐含鄙視。
誰叫天巫宗财大氣粗,普通弟子都是錦衣玉食,更不用說這些坐享富貴的宗中高層執事。
麻衣漢子平時就穿着普通麻布衣,不重視打扮,一副山中獵戶的行裝,難怪執事們看不起他,他就是天巫宗五大長老之一“天狼”蔣成。
聖女張紫晨,“白虎”朱會珍坐在蔣成對面,無奈地看着蔣成,不明白蔣成為何總不願脫下那身獵裝,搞得和宗中高層關系緊張。
蔣成乃是聖主蔣柏清的遠房侄子,兩人的皿緣關系相當遠。
天巫宗本為漢末“巫帝”蔣子文所創,他整合了當時散亂的巫人成立天巫宗。以後曆代宗主多由蔣家人出任,數百年過去了,蔣家已成為江南枝繁葉茂的大家族,族人數以十萬計。
為了使蔣家人保住宗主之位,蔣家先祖訂下了嚴密的族規,每年都會選擇族中具有武道天賦的适齡子弟加以培養,無論這些子弟的貴賤。畢竟幾百年下來,族人那麼多,免不了有人富貴,有人貧窮。蔣成雖是蔣氏族人,但出身不好,父祖都是山中獵戶,他憑借卓越的武學天賦被蔣柏清看中收為入室弟子,可一直保持着獵人本色,不願穿那綢緞華服,連蔣柏清也勸服不了。
說起來五大長老,除了效力于越王府的“暗豹”安德,還有一名從未現過身,連宗中弟子都不知道的長老“隐蝠”。其實宗中的高層都在堂裡。
“聖主,狄仁傑為了替朝廷出氣,拿我們天巫宗開刀,我們是不是稍事退讓,等他走後,再做打算。”朱會珍說道。
“官府的力量并不可怕,退讓也未嘗不可,”蔣柏清說道,“關鍵是隐藏在背後的白蓮社,沒有他們幫忙,朝廷奈何不了我們。”
明面上祠廟無外乎一堆建築,不值多少錢,況且廟中積聚的錢帛随時可以運走。以祠廟為中心控制的諸多土地,商鋪以及建立起的士商關系才是天巫宗借以經營江南的本錢。
白蓮社為什麼打擊天巫宗,根本也是為了争奪這些東西,與錢帛相比,它們才是源源不斷産生利潤的聚寶盆。
蔣柏清明白這個道理,王旭、劉軒也不例外。至于武則天、狄仁傑則是上升到國家朝廷層面,出于斬斷李貞在江南的助力,一定要置天巫宗于死地。那怕有一絲可能都不會放過。
李貞要是趁亂在江南舉事,有壽州刺史趙瑰,泗州刺史趙本質一幹官面人物相助,又有隐藏在民間的天巫宗支持,不知會掀起多大的風浪,就是朝廷能平定叛亂,所付出的代價也不可計量,因此無論如何滅掉天巫宗乃是必然的選擇。
說到底,蔣柏清的眼界低了一些,也低估了武則天的決心。
“白蓮社一直對我宗虎視眈眈,且在揚州勢力不小,我們運送資财的船隊可要注意,不能掉以輕心。”朱會珍說道。
蔣柏清眉頭一皺,這到是一個問題。現在大家已經撕破臉皮,萬一白蓮社派人劫走船隊,損失就大了。
“蔣成,你帶人護送船隊回升州建康,一路小心,防備敵人偷襲。”蔣柏清說道。
蔣成本就不願管這些閑事,更與宗中執事不和,但是功力超絕,蔣柏清到是樂意讓他擔當此任。
蔣成沒有拒絕,點頭同意。
“天巫宗揚州分壇準備将廟中财物裝船運回建康。”王旭得到了手下傳來的消息。
揚州分壇的動作不可謂不嚴密,可近十艘大船,财物數以萬貫計,目标太大了,很難躲過有心人的眼睛,何況白蓮社在揚州勢力之大還在天巫宗之上。這邊鄧子元一動手,那邊白蓮社就發現了他們的行動。
“蔣柏清不吃眼前虧,早幹嗎去了?幫派再強能與官府作對?”劉軒說道,“他驕橫慣了,真以為越王李貞會登上大位?”
“蔣柏清不過是下注而已,順便占點便宜,那有什麼雄心壯志?”王旭譏笑道。
“那也不能便宜他,不如去把東西搶過來。”劉軒說道。
“搶到也行,隻是派誰去,我們兩人可去不了,蔣柏清眼睛盯着呢,”王旭搖搖頭說道,“不要忘了他那狼狽為奸的夥伴,老不死的屍王陰無傷。蔣柏清膽敢離了老巢來揚州,我不相信沒有陰無傷随行。”
“老僵屍确實有些麻煩,”劉軒皺眉說道,“派誰去?”
劉軒曾與“不死屍王”陰無傷交手過,無奈技不如人,受傷敗北。
“通知狄仁傑,由他們出手。”王旭說道,“蔣柏清、陰無傷可不會幹護衛的活,估計很可能是他的弟子蔣成出手,而狄仁傑那邊元行沖不會動,李榮出手的可能性極大,讓我們看看這兩位年青俊彥的水平如何?”
消息通過隐秘渠道傳入了狄仁傑耳中。
“元明,你出去一趟,劫走天巫宗的船隊,足以抵得上失蹤的貢賦了。”狄仁傑說道。
“這會不會是天巫宗故意擺下的陷阱,引誘我們上當。”元行沖說道。
“也可能是,不過有王旭和劉軒盯着,出不了大事。”狄仁傑說道。
“到時我會見機行事!”李榮說道。
元行沖需要時刻守護在狄仁傑身旁,尉遲修寂統領千騎,且武功差點,隻能由李榮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