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那相面帶譏笑,看着手中的信函,“區區揚州大都督就想收買我,太小看人了。”
越王李貞曾任揚州大都督,彼時尚不知王那相的身份,等到李貞離開揚州,徐敬業叛亂,王那相因勢而起,李貞才注意到崛起淮南道的這一巨頭,暗地裡派人結交于他。
王那相身為五大長老的身份隻有聖主蔣柏清一人知道,連聖女周萱兒都不曉得。
這次李貞起兵在即,想要聯合所有的力量,他知道王那相的一些陰事,更知道王那相的野心,所以親自修書一封,許以揚州大都督之位,換取王那相起兵相應。
王那相坐在書案前,伸手揚起信紙,右掌輕輕一拍,一道火光油然而生,将信紙焚為灰燼。他固然野心大,卻不是利欲熏心,隻盯着目标,不顧腳下路的蠢材。不說朝廷及武則天代表的魔門勢力龐大,單是同處揚州城的王旭就令他不敢輕舉妄動,何談兵卷淮南道?連天巫宗,天屍宗的聯手都不行,王那相可沒想過成為江南之主,裂江而治。
站起身來,王那相幾步出了書房,來到院中,看着黑暗中略帶蔚藍的天空,暗自盤算着如何從此次動蕩中獲取收益。
守在房門口,身着暗紅長袍的青年趕快跟在身後。
成為淮南道的地下霸主,建立起可與天巫宗分庭抗禮的勢力乃是王那相的理想,遲遲不能突破的武道,長年不得晉升的官位限制了他的野心,如今大變來臨,必須抓住機會。
“蝠王!”院中突然閃現一道黑影,竄到王那相身前,俯首說道。
“何事?”王那相毫不驚訝地說道。
“蔣成準備潛往壽州,處理那裡的分壇,協調與黑白社的關系。”黑衣人低聲說道。
這名黑衣人兇前繡着一隻碩大的紅色蝙蝠,黑巾蒙面,隻露出一雙精光刺目的眼睛。他們是王那相的心腹,由王那相親自培訓出來的精銳弟子,暗地裡為王那相處理陰事,搜集情報。
“知道了。”王那相揮手令黑衣人退去。
“尊主,要不要弟子出手幹掉蔣成,滅去天巫宗的未來聖主,等以後尊主繼承聖主之位。”王那相身旁的青年說道。
“羅兒,你剛剛晉階六品,還不是蔣成的對手,此事重大,還是由我出手,一勞永逸地解決掉他。”王那相搖搖頭道。
年輕人名叫公孫羅,為王那相的親傳弟子,盡得他的真傳,目前也是六品高手。論天賦不輸蔣成,所以一直對前者不服氣。
公孫羅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洛陽皇城内,武則天坐在殿中,提筆批閱着堆在案頭兩尺高的奏折,不時在折上寫下密密的小字批示,旁邊的侍女手持團扇,一左一右有節奏地輕輕扇着,微風帶走了充斥殿中的一絲暑熱。
“聖母神皇陛下,您已經批閱奏章一個時辰,不如休息一下,尚食地裡做了冰凍乳酪,清涼解渴。”楊思勖端着金絲刻花碗,輕步走了進來,行禮說道。
武則天放下筆,用手撫摸了一下額頭,合上奏折,沉聲說道:“拿上來吧,朕确實有些累了。”
身為宗師級高手,武則天的精力體力非普通人可比,但統治億兆萬民,事情之多,令人難以想象,何況武則天以女子之身,壓服天下,所要考慮的東西更多更複雜,有時也感覺吃不消。
楊思勖恭恭敬敬地把金碗放在案上,退身站在一旁。
武則天擡手端起金碗,輕啜了一口乳酪,清涼之意順喉而入,沖淡了體内的燥氣。
以越王李貞為首的宗室密謀之事漸露端倪,武則天有信心将他們一網打盡,可同時還要盡量避免戰火蔓延。在抵禦吐蕃,突厥的當口,過大的損耗是難以忍受的。
“越王李貞圖謀不軌,朕準備派曲崇裕領兵讨賊,你就随軍監軍,務必抓住李貞,不讓其逃掉,”武則天突然楊思勖說道。
曲崇裕奉命入關,麾下十萬兵馬啟行,所需動手的糧草無數,各沿路官府,朝廷各部都在為之準備。
然而,正意氣豐發,想着到前線立功的曲崇裕接到了楊思勖傳達的聖旨。
“曲将軍,接旨吧!”楊思勖念完聖旨說道。
“臣接旨,”曲崇裕穩住心神說道,卻沒有太過驚訝。他本來的任務就是防備李貞謀反,如今隻不過變為現實。李貞總比吐蕃人好對付,立功乃是輕而易舉的事。
“楊監令,不知吐蕃那邊如何?”曲崇裕随口問道。
“河州都督婁師德奮力拼殺,将吐蕃軍阻于城下,西京也派出援軍,關中大體無憂。”楊思勖說道。
“那本将就放心了,監令請到帳中休息,我馬上擊鼓聚将,南下讨伐逆賊李貞。”曲崇裕恭聲說道。
夜晚的豫州刺史府,警衛森嚴,士卒林立,把守着院中各處要害,大眼圓睜,盯着各處動靜。
越王李貞坐在正堂案後,看着堂下一衆心腹官吏。
堂中燈火通明,兩壁點着兒臂粗細的蠟燭,散發着淡淡的清香,各人座前的案幾上也放着燈盞。燈盞中的蠟燭閃爍,映得人臉光暗不定,氣氛有些陰森。
李貞面容沉靜,有條不紊地吩咐堂下諸官吏做好臨戰準備,聚在廳中的人都是他的心腹,知道造反的計劃。衆人各自彙報情況,為李貞決策提供建議。
“曲崇裕大軍已動,三日後我會親率騎軍,直抵洛陽,廢除武氏臨朝,恢複我李唐社稷。到時君之爵賞,以山河為誓,享受代代榮華。”李貞慷慨激昂地說道。
衆人齊口應諾,退出正廳,去做事了。
一支數千人的軍隊,調動時需要的糧草,民夫無算,夠大家忙的。
揮退衆人,李貞轉身回到後院水閣,行走間步履沉重了一些。
“貞郎?”周萱兒聽到李貞的腳步聲,看到李貞推門而入,有些憐惜地說道。
同為先天宗師,又是數十年的夫妻,周萱兒對李貞熟悉之至,知道丈夫心情有些不好。
進入房中,李貞似乎甩掉了些許沉郁,心情輕松了幾分。
“武則天真舍得,連姘頭都派出來了。”李貞走到窗前看着周萱兒說道。
二丈餘高的蔡州城放在當今之世都算是一流的堅城,城牆内實夯土,外砌牆磚,堅實無比,城外濠深一丈,且與汝水相連,易守難攻,向來為中原名城。
可惜對高手來說,二丈高的城牆也就是幾個縱躍,數息的功夫就可越過去,指望守城的士卒阻攔太難了,要是宗師級的高手則如履平地。
前幾日蔡州城裡,刺史府附近,有一名宗師級的高手毫不掩飾地釋放出強大的氣息,雄渾中充斥着詭秘,有此氣息的人隻有一個,天魔宗當代宗主,武則天的面首,洛陽白馬寺主持薛懷義。他的身份常人不知,李貞、周萱兒則是例外。
“武則天的權謀手段,魔門無孔不入的勢力,貞郎應知之甚詳,那會給你留下輕易得手的漏洞?李氏皇族内部人心不一,所謂的密謀恐怕早已洩露,才會有薛懷義的警示之舉。”周萱兒說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為皇族魁首,武則天奪位之前或許會隐忍一二,之後就難說了。漢時呂後垂簾聽政後,誅殺劉氏諸王,今日武後會例外嗎?”李貞說道。
“師兄命我退出此事,前日他聯合天屍宗一起去殺狄仁傑,沒想到遭受劍靈王旭,白雲子司馬承祯等人的襲擊,天屍宗自屍王陰無傷以下全軍覆沒,師兄也被迫立誓退出江北。”周萱兒歎口氣道。
李貞聞言沉默良久,“難道武氏代唐真是大勢所趨,我李唐隻有不到百年的運勢,天何其不公?”
“武則天之才能冠絕當代,世所罕見,我看武家自她以下,武攸緒沉迷武道,武承嗣和武三思雖有小智,不堪大用,你李氏卷土重來還有機會。”周萱兒說道。
武氏自武則天以下,人才不多,下一代除了武攸緒,武承嗣和武三思可堪一用外,其餘人等一代不如一代,這也是諸多世家豪族看在眼裡的事,此時支持武則天,等她死後讓李氏重新上位,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真要武氏一族代替李唐皇族,面臨的阻力可不會是今天這樣了。
“未來的事誰能預料,不能等着武則天自動讓位,此時仍要盡我所能,就是敗了也要給武則天一個教訓。”李貞傲然說道。
周萱兒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她與李貞的相遇相識到相知相愛,既是對李貞才華學識的仰慕,也是對他心兇氣度的佩服。
魔門諸宗心法講究絕情縱性,但生而為人,後天再怎麼修煉也無法完全摒棄感情的牽絆,有時這并不是一件壞事。
兩人無言地看着對方,眼中透出的溫情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