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韓俊雖身居高位,但骨子裡仍然是平民心态,因此并沒有出現馬日磾擔心的那種狀況。
幹笑了一聲,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蔡琰的問題。
“既然如此,蔡琰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将軍可願遂了妾身的心願?”
得寸進尺的蔡琰,讓馬日磾幾乎要跳起來拿着拐杖敲打她了。韓俊在北疆殺伐果決,顯然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蔡琰雖然貌美,但畢竟是個喪夫喪父的寡婦,真惹得韓俊生氣了,她又會落到什麼好下場?要知道現在這長安城中,沒有一個人有實力站出來和韓俊叫闆,哪怕是天子恐怕也不敢。
韓俊猶豫了一下,讓所有人難以置信地點了點頭,“如果能力範圍之内,我願助蔡大家一臂之力。”
蔡琰并不知道,在很多人眼裡,她已經是站在刀尖上跳舞了。但是即便韓俊真的發火了,她也無法畏懼,喪夫喪父的她,其實已經和一個活死人無異了。
“正如叔翁叔父所言,家父在時,對将軍的确頗多贊賞,也曾聽聞将軍有一妙法,可使文字刊印在紙張之上。因此妾身懇請将軍,将我父遺稿詩賦以及珍藏之書籍刊印成冊,以告慰家父在天之靈。所需錢财,蔡家自然分毫不少地拱手奉上!”
韓俊眉頭一跳,滿臉喜色地問道:“當真?”
蔡琰不解其意,疑惑地問道:“将軍這是答應了麼?”
韓俊想要仰天大笑,可再想到場所不合,隻能強忍着心裡的狂喜連連點頭道:“此乃功在千秋之好事,韓俊,自無不允!”
蔡琰的臉上,也終于不再是面無表情的冰冷,明顯多出了一絲輕松地施禮道:“既然如此,那煩請将軍府内稍坐,我這就前往家父書房整理。”
韓俊擺擺手道:“蔡大家不必着急,眼前之事還未結束,等明日我空閑了,再親自登門拜會取書吧!”
剛一離開蔡府,韓俊便見到了行色匆匆趕來的皇甫嵩。年約五十歲上下的皇甫嵩,曾經的大漢頭号名将,此刻站在韓俊的面前卻是卑躬屈膝,滿臉的小心翼翼,全沒了封侯拜将之時的意氣風發。
韓俊心裡很清楚,眼前這個貌似恭順的老翁并不是真正的皇甫嵩。真正的皇甫嵩,殺伐果斷,狠辣無情,不說剿除黃巾之時的鐵皿,單是董卓死後他在郿塢的大開殺戒就不難看出,皇甫嵩依然是那個殺的黃巾賊聞風喪膽的皇甫嵩,隻不過他的鋒芒被他很好的隐藏起來了而已。
正是這份隐忍,讓他得以在董卓的高壓統治下苟全了一條性命。咬人的狗不叫,說的大概就是皇甫嵩這種人,因此在和這種人打交道的時候,韓俊一向都是格外謹慎的。
“皇甫将軍乃是我大漢棟梁,朝廷庭柱,名滿四海,威震天下。韓俊對于将軍仰慕已久,今日得見足慰平生矣!”
韓俊開口就是一頂高帽子送了上去,沒有人不喜歡聽别人奉承自己,隻不過聰明的人會很好的掩飾住自己内心的喜悅。而皇甫嵩,很顯然就是一個聰明人,連連擺手口稱不敢,臉上也全是誠惶誠恐的神情。
韓俊笑了笑,又道:“将軍為國立功無數,不日之前更是曾手刃****董卓全家,為我大漢蒼生出了一口兇中惡氣,全國上下無不拍手稱快,齊贊将軍大仁大義大智大勇!”
皇甫嵩的一張老臉,完全臊成了紫紅色,這倒不是他不出來的,而是真的有些愧對韓俊的贊譽,畢竟對着老弱婦孺揮動屠刀,即便他的理由再充足,也一樣會成為他人生抹不去的污點。
可是,韓俊是什麼意思?
皇甫嵩的大腦飛速轉動起來,他不相信韓俊把他喊出來僅僅隻是為了拿出這件事來奚落他一番,這對韓俊沒有任何好處,而且他也不會這麼無聊。
那就是?
皇甫嵩腦海裡靈光一閃,頓時想明白了韓俊的意圖所在,心裡微微歎了一口氣,拱手道:“董卓授首之後,末将率兵攻入郿塢,屠滅包括卓弟董旻在内的董氏全族。但如何處置郿塢内的錢财糧草朝堂上卻頗多争議,至今未有定論。因為沒有天子敕令,故此如今郿塢内的錢糧還分文未動,該當如何處置還請将軍示下!”
要不然韓俊為什麼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呢?原因就在于此,他隻是稍加提示,不需要說得太多,皇甫嵩就幫他說完了剩下的話。
長歎了一口氣,韓俊悲天憫人地看了一眼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的西市,緩緩開口道:“此次兵災,給長安百姓帶來了巨大的損失,我們何不将郿塢中的錢糧取出來赈濟蒼生,如此上不負天子厚望,下不愧黎民期待,豈不美哉?”
皇甫嵩自然不會反對,他是一個很出色的将領,但卻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否則的話,當初也不會任由董卓僅率領三千西涼兵就控制了長安城。
“一事不煩二主,皇甫将軍辛苦一下,這件事就麻煩你了。行嗎?”
韓俊甚至根本就沒給皇甫嵩拒絕的機會,扔下這句頗為誠懇的話卻是轉身就走。
這,大概就算是自己的投名狀了吧?
目送着韓俊遠去的背影,皇甫嵩微微歎了一口氣,心裡很清楚從這一刻起,他便被牢牢地綁在了韓俊的戰車上。
殘月如鈎已過中天,朦胧如豆的燈光下,蔡琰滿臉清淚地整理着蔡邕的遺稿和藏書,雖然蔡邕生前曾将自己的一部分藏書贈予了王粲,但遺留下來的,仍然不是個小數目,蔡琰雖然是天下有數的才女,但獨自整理起來仍然倍感費力。
門外腳步聲輕輕響起,蔡琰微微一愣,慌忙抹掉了臉上的淚水,回頭去看時卻見自己的妹妹,心中的警惕立即也就放松了幾分,強笑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安歇?”
蔡琰的妹妹,時年正值二八芳齡,年前剛剛許給青州名士羊衜為妻,和蔡琰一樣作婦人打扮,輕移蓮步走進門來也是笑道:“姊姊不還是一樣沒睡麼?”
蔡琰歎口氣,幽幽道:“你剛剛新婚燕爾,而我隻是獨居孤婦,又豈可相提并論?再說這些都是父親一生的心皿,明日裡韓骠騎就要上門來取了,我必須要趕在他到來之前整理出來。這樣,父親泉下有知,也會倍感欣慰的。”
蔡氏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如今外面有流言說,韓骠騎很可能成為下一個董卓,姐姐,難道你就不擔心?”
蔡琰苦笑一聲,“擔心又能如何?況且退一步說,即便殘暴如董卓,對父親也不是以禮相待麼?”
蔡氏若有所指道:“可是,姐姐畢竟是個女人啊。”
蔡琰自嘲般的笑了笑,擺擺手道:“韓骠騎權傾天下,要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又豈會在意我這個克夫克父的天煞孤星?”
蔡氏不服氣地張了張嘴,剛想要再說什麼,卻被蔡琰揮手打斷道:“再退一步說,假使韓骠騎真的看上了我,一道軍令便足以了,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我如今不過是一株無依無靠的無根浮萍罷了,又有何人敢為我出頭?”
蔡氏眨了眨眼,沉吟道:“河東衛家對姐姐不管不顧,文舉公如今雖名為青州刺史,但勢單力薄,恐怕也是難以照顧姐姐周全。如今正逢亂世,姐姐才貌氣質俱是天下一等一的,何不借機為自己找個依靠?”
蔡琰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不滿道:“父親剛剛過世,你就說這樣的話,難道不怕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戳你的脊梁骨麼?”
蔡氏鼓鼓嘴不服氣道:“父親如果真的泉下有知,也一定會贊成我的意見。”
蔡琰沒有再說什麼,隻是透過窗棂凝望着天邊的殘月,好像在照鏡子一般,也看到了自己悲慘的命運……
李傕,張濟,楊定,樊稠,李蒙,王方,胡轸七個人愁眉苦臉地圍坐在大帳之中,心裡面都是說不上來的憋屈,眼看着長安城已經成了他們的掌中之物了,卻沒想到到嘴的鴨子飛走了,橫空裡殺出來一個韓俊,擊碎了他們所有的夢想。
七人之中,雖然胡轸在董卓活着的時候地位最高,但如今卻隻能寂寥地坐在最後一把椅子上,要不是他手裡面還有萬八千的兵馬,恐怕他連走進這個大帳的資格都沒有。無論什麼時候,反叛者都是不受歡迎的。而胡轸,更是前後兩次反叛,自然讓性格普遍爽直的西涼漢子瞧不起。
李傕深吸了一口氣,環視了一圈緩緩開口道:“諸位,我想事到如今,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所以,長安城必須要重新奪回來!隻有這樣,我們才可能有一條活路!”
張濟垂頭喪氣地回應道:“說起來容易,但韓俊是誰?堂堂大漢骠騎将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在外殺的匈奴,鮮卑,烏桓皿流成河,屍積如山。在内,袁紹,公孫瓒這樣的英雄都對他束手無策。說句難聽一點的話,我們這一群烏合之衆又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