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深吸了一口氣,勸道:“大哥,事已至此,氣也無用。當下要緊之事,還是盡快将三弟營救出來啊!”
關羽不提張飛還好,一提到自己這個魯莽的三弟,劉備的火氣頓時更大了,重重一掌拍在了幾案上吼道:“救他作甚?救他回來繼續惹禍麼?若不是他一直吵吵嚷嚷着不肯罷休,又怎會有今日之慘敗?若不是他沒頭沒腦地妄想着殺掉韓俊,我又怎會被那個黃口小賊這般羞辱!”
關羽定定地看着劉備,好像第一天才認識自己的這位曾經義薄雲天的大哥一樣。
“咳咳,主公,三将軍固然魯莽了一些,但對于主公的赤誠忠心才是最可貴的。而且幽并軍于城外紮營,虎視眈眈,若長此以往,必将使徐州人心惶惶,不得安生啊!”
糜竺及時站出來,将情緒幾乎要爆發的關羽擋了回去,同時又把情緒似乎已經失控的劉備拉了回來。
想到了韓俊那可笑的“保證”,劉備頓時清醒了過來,隻感覺到滿頭的冷汗。韓俊嘴上說的好聽,幽并軍軍紀森嚴,糊弄鬼呢!誰不知道幽并軍在北疆幾乎就是強盜一般的存在,指望着他們秋毫莫犯,根本就沒有這個可能。
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劉備這才柔聲安慰關羽道:“二弟的急切心情,為兄感同身受,甚至比你還要擔心益德。可是敵軍勢大,非我徐州兵馬可以相抗衡。因此,想要救出益德,必須要從長計議,急躁不得。”
關羽勉強點了點頭,眼前突然一亮,道:“今晚夜色如墨,若是……”
“難道,今天的兩場敗仗,還不足以給你留下慘痛的教訓嗎?”
不等關羽說完,劉備就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他。關羽的意思表達的已經很明顯了,無非還是打算要故技重施罷了。
韓俊南征北戰,鮮有敗績,又豈會沒有防範?若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救不回張飛反倒徹底觸怒了韓俊,給了韓俊攻打下邳的借口,恐怕自己就隻能灰溜溜地滾出徐州了。
糜竺輕歎了一口氣道:“如今下邳城内,可用之兵不過數千,且大半帶傷,戰力低下,人心低落,恐怕很難擋住幽并軍的全力攻擊。所以,臣下以為,若想要救回三将軍,唯有以财帛錢糧相贖這一條路。”
韓俊的獅子大開口,給劉備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所以,但凡有一線可能,他也不想要再和韓俊做交易了。但是,還有别的辦法嗎?
陳群茫然無措,陳登也是一言不發。
從事孫乾卻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微一躬身道:“臣有一計,或可讓韓俊歸還三将軍并退兵而去。”
孫乾字公佑,青州北海人,師從于大儒鄭玄,學富五車,氣度不凡,頗得劉備信任。
劉備連忙問道:“公佑有何妙計?快請說來!”
孫乾不慌不忙道:“世人多言韓俊小兒好色如命,多曾因女色與人交惡,甚至不惜觸犯天威。主公何不投其所好搜羅絕色送于韓俊,以表交好之心。韓俊小兒雖然貪婪好色,但也也并非貪得無厭之人輩,彼時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想來再勸其退兵不會太難。”
劉備微蹙着眉頭點了點頭,沉吟道:“此計雖妙,但倉促之間,又去哪裡找尋可令小賊動心之人間絕色?”
徐州自然不是沒有美女,隻是那個最美的女人,已經被他劉備收入了房中。若非是生死存亡的關頭,他自然是舍不得割愛的。
糜芳忽然站出來嘿嘿賊笑着道:“這個,下邳城中可沒有人比我更加清楚了。”
劉備對于自己的這個便宜小舅子,一向不是很感冒。他出身貧寒,織席販履賺點錢才不至于餓死。而糜芳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從小便鬥雞走狗等于是在蜜罐裡長大的,兩個人之間沒有任何的共同話題。
可是,劉備卻不得不承認,搜羅美女這件事,的确沒有人比糜芳更加适合了。
東海糜家是徐州巨富,自然衣食無憂,而商業上的事又全都是糜竺在一手操持,無所事事的糜芳,自然就有了大把的時間和大把的金錢來做他喜歡的事情。而女色,估計是全天下所有男人共同的愛好,糜芳自然也不例外。
強忍着心裡的不快,劉備淡然問道:“子方有何良人推薦于我?”
糜芳并不着急回答劉備的問題,而是背着手踱着方步在廳堂上轉了一圈,停在了一個人的身邊。
衆人的目光循着糜芳的身影看去,隻見微弓着腰的徐州功曹杜騰已經是滿頭的大汗了。
似陳登,糜竺等徐州老人,登時便想明白了。而劉備,陳群等人卻是一頭的霧水,完全弄不明白糜芳此舉的用意所在。
糜芳笑吟吟道:“我前些日子上門求親,被杜功曹攆了出來。現在,我倒是很想知道,主公的面子好使不?”
“糜芳,你混賬!”
杜騰還未開口,劉備也隻是剛反應過來,那邊已經氣煞了一個紅臉大漢。隻見關羽殺氣騰騰地走向糜芳,一把攥住了糜芳的衣領惡狠狠道:“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
糜芳一頭霧水地瞪着關羽,求助地看向劉備。
終歸是自己的小舅子,劉備自然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糜芳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怒瞪了關羽一眼道:“雲長,松手!”
關羽一咬牙,将糜芳惡狠狠地掼在了地上,啐了一口道:“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今天我就饒你一條狗命,若是再敢胡言亂語,小心你的項上人頭!”
糜竺冷哼一聲,“二将軍若是認為公佑先生的計策不妥,大可直說,沒必要拿子方出氣吧?大家同為主公效力,沒必要喊打喊殺的吧?”
弟弟被人欺負了,做哥哥的,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長兄如父,糜芳雖然有些不務正業,但糜竺自己可以教訓,别人卻是休想。
糜竺這一句話,頓時讓關羽和劉備都有些坐蠟了。糜竺在徐州的地位,可不像糜芳那樣無足輕重。
可以說,劉備之所以能坐上徐州牧的位置,糜竺是出了大力的,說是頭功也不為過。
劉備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瞪了關羽一眼呵斥道:“還不趕緊給糜家昆仲賠禮道歉!”
關羽咬了咬牙,雖然滿心的不願,但在劉備的眼神脅迫下,隻能是稍稍彎了彎腰拱手道:“是關某唐突了。”
糜芳這會兒,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揉着自己的酸疼的胳膊,恨恨道:“我隻想為主公分憂解難,實不知哪句話沒有說對得罪了關将軍,還請關将軍明示!”
關羽的一張臉,此時已經憋成了紫黑色,猶豫着不知如何開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陳登笑吟吟地開口道:“關将軍慕艾之心,如此明顯,子方難道你就沒有看出來?隻是關将軍好像已有妻室,難不成想要杜家女為妾麼?我徐州世族雖然不成器,但我想也不會任人欺淩宰割!”
“什麼?”
劉備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的難看。杜騰在徐州的官職不算太高,但杜家勉強也算是徐州名門,是斷無可能将家中千金送與他人做妾的。因此關羽的這一腔愛慕之情,恐怕隻能是化作東流水了。
關羽緊握着雙拳,看向陳登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怒,牙關緊咬着,明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洶湧的怒火。
陳登,終于還是忍不住了麼?
劉備眼中的寒光一閃而過,笑呵呵地站起身來道:“雲長秉性忠義正直,我想這其中定然是有什麼誤會。元龍你也别太激動了,大家都冷靜一下。”
陳登迎着關羽野獸一般的目光,半步不肯退讓,更沒有絲毫的畏懼之意。
糜芳幹笑一聲,剛想要開口,卻被糜竺狠狠一把拉到了一邊。
糜芳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兄長,卻發現糜竺臉色無比的難看。
陳登剛才的那句話,深深地刺痛了他。雖然糜家是徐州巨富,雖然他糜竺在徐州的地位很高,但是很顯然,在陳登等世族的眼中,他們糜家依然不是上得了台面的自己人。
因為,世家之女不可給人做妾。他糜竺的妹妹,卻送給了劉備做妾室。
外部的危機還沒有解除,徐州内部的矛盾,就已經不可避免的發生了麼?
劉備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到了關羽身邊,陰着臉呵斥道:“雲長,我看你今天神智有些糊塗了,還不快出去冷靜一下!”
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劉備的表情是平靜的,但他的内心卻感覺到了無比的屈辱。
很顯然,自己一直都擔心的事情,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劉備很早以前就知道,徐州的本土勢力,不會就這麼容易屈服的。所以,他才會有意無意地排斥陳登,而重用陳群,孫乾等和他一樣的外來戶。但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一天會到來的這麼早。
“大哥!”
關羽皿紅的眼珠子裡面,充滿了深深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