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劉備幾乎是嘶吼着喊出了這句話,此時的他,已經處在了爆發的邊緣。
關羽恨恨的一跺腳,又狠狠地瞪了陳登一眼,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
眼前一陣發黑,差一點就癱坐在地的劉備,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緩緩走到了杜騰的面前,然後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杜騰哪裡受得起這份大禮,慌忙也是跪倒在地,連連叩頭道:“主公萬金之軀,折煞小臣了!”
孫乾和陳群走上來想要拉起劉備,卻被劉備一把推開了,咬着嘴唇道:“劉備無用,損兵折将,不能護衛徐州安全,愧對徐州蒼生,本無臉面苟活于世,但今徐州之危未解,劉備死後恐也無法給恭祖公以交待。萬般無奈之下,隻能懇求先生,以徐州百萬生靈為念,棄小家而保大家!舍一人而救全城!”
杜騰偷眼去看陳登,卻隻見陳登滿臉的無奈,劉備把自己的尊嚴和臉面都丢在了地上,這實在,讓人無法拒絕啊!
杜騰也沒法子了,他的主心骨便是陳登。沒有了陳登的支持,他隻能是無奈地咬了咬牙,“主公快快請起,但有差遣,小臣絕無二話!”
杜騰在劉備面前拍了兇脯,可是回家的路上卻犯了難。
如同糜芳所說的那樣,自己的寶貝閨女的确生的沉魚落雁之容,與之相匹配的,她的心氣也非常高。下邳城内多少年少英才她都一個都看不上,又怎麼可能會甘心委身于妾呢?
雖然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自己這個女兒卻是從小寵溺慣了,杜騰真的不忍心強迫她啊!
硬着頭皮回到了家,杜騰幾次想要開口,最終卻都是化作一聲無奈的長歎。
就在杜騰躊躇無策的時候,他的主心骨出現了。
年紀并不算太大的陳登,之所以能夠成為徐州世族的領袖,一方面得益于陳家的威勢,另外最重要的是他本身的才幹過人,智計超群,所以才會讓包括杜騰在内的很多人俯首帖耳,言聽計從。
“哎呀,元龍,你可是害苦了老夫啊!”
愁眉苦臉的杜騰,一看到陳登,便立即訴起苦來,但他緊皺着的眉頭,卻不自覺地舒展開了。
陳登翻了翻白眼,“害你的是糜芳,而不是我,杜功曹可不要冤枉好人啊!”
提到糜芳,杜騰立即火冒三丈,“糜家商賈當真可恨,自己搖尾乞憐還不夠,卻偏要拖上老夫!那個糜芳,更是可惡,全無半分大家氣度,實在是丢盡了我徐州人的臉面!”
陳登呵呵笑道:“糜家和我等徐州世族之間,本就不是一條心。士人重義而賈人重利,此乃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又有什麼好抱怨的?之前麋子仲找到家父,許以重利,要我們幫助劉玄德上位,家父考慮到徐州若是無主必生禍端,因此也就同意了。可是現在看來,這位劉皇叔劉使君,本事沒有多大,野心可是不小啊!”
杜騰滿臉的驚駭之色,倒吸了一口涼氣,小心地問道:“元龍的意思是?”
“我沒什麼意思。”
陳登哈哈笑道:“難道眼下之事還不夠杜功曹頭疼的麼?杜岚妹妹的性子,可是高傲得緊。莫說是委身于妾,便是嫁于皇宮為妃為嫔,若是她本人不願意,恐怕杜功曹也是束手無策吧?”
杜騰苦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元龍這一次你無論如何都要幫我。”
陳登搖頭道:“我為何要幫你?而且,我想我也無需幫你。”
杜騰疑惑問道:“這是為何?”
陳登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杜功曹又如何知道,杜岚妹妹一定會不願意呢?”
杜騰的笑容更加苦澀了,“這兩年來,上門提親者如過江之鲫,其中不乏大家公子,少年英豪,可是岚兒卻從未動心過。韓俊雖是一方諸侯,但家中已有正妻在位,依着岚兒的性子,怎可能願意?”
陳登冷笑道:“那些所謂的大家公子,少年英豪,可曾有一人能與韓伯顔相提并論?無非都是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文不能安邦定國,武不能上陣殺敵的沽名釣譽之徒罷了。杜岚妹妹雖是一介女流,但眼界卻是極高,如何能看上這些全靠着家族餘蔭才能苟活于世的無能之輩?再看那韓俊韓伯顔,年紀輕輕便已經位極人臣,外掃蠻夷,内安民生,文武雙全,風流俊雅,實乃是我大漢當今頭号顯赫人物!封王拜相,也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是嫁于庸人為妻,還是常伴與英雄左右?似乎,并不是太難選擇吧?”
杜騰有些渾濁的雙眼,越來越明亮,最後更是精光閃爍,再也壓抑不住内心的激動之情,興沖沖地走向了杜岚的閨房。
杜騰的心情多雲轉晴了,劉備的心情卻仍然很糟糕,甚至在聽完簡雍在幽州的見聞之後,變得更加糟糕了。
“想不到,這小賊倒是頗有幾分治國之能!”
孫乾撚須沉吟道:“苦寒之地,卻能在他手下煥發出蓬勃生機,看起來并不像一味隻知道窮兵黩武之徒啊!”
糜芳悶哼一聲,不滿道:“若是沒有我徐州的萬石糧草相助,憲和先生看到的,恐怕會是另外一番景象吧!”
關羽橫眉立目,冷冷道:“當初贊成以糧草換取小賊援助的人,就該以資敵叛臣論處,斬首示衆!”
糜芳也不示弱,反駁道:“十萬石糧草,全都是我糜家所出,未曾動用半粒府庫之糧。關将軍若想要公報私仇,盡可放馬過來便是。我糜芳雖然沒什麼本事,但在這下邳城中,也不是人人都能随意揉捏的!”
關羽眼中的殺意大熾,雙拳攥緊,邁步就要上前。
“雲長,你還要胡鬧到何時?”
劉備猛地一拍面前的幾案,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憤怒,“小賊此時就在城外,虎視眈眈,随時都可能對下邳發起攻擊。如此生死關頭,存亡之際,徐州上下當團結一緻,共抗外侮,唯有如此,方可保徐州不失。你二人皆乃是徐州棟梁,也是我的左膀右臂,這個時候卻不思為我分憂,一味的内鬥不休,是何道理?”
糜芳憤然道:“主公明鑒,非是我欲與關将軍相争,實乃是關将軍逼迫過甚,臣下隻是自保,絕無他意!”
關羽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劉備歎了口氣,走到糜芳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子方委屈,也知子方對我之心,我心裡面一直都非常感激。雲長心憂益德安危,因此亂了分寸,我這個做大哥的,便替他給你賠個不是,希望你莫要往心裡去。”
劉備說着話就要行禮,糜芳哪裡受得起,連忙扶住了劉備口稱不敢。
劉備當然也隻是做個樣子,不會真的彎下腰去,見狀也就沒有再勉強,輕吐出一口濁氣道:“憲和你已和小賊有過接觸,想來對他的秉性也有所了解,明日便由你送杜家女出城吧!”
簡雍拱手領命之後,劉備又道:“天色已晚,諸位便請回去歇息吧,雲長你留一下。”
所有人都離開了,隻剩下這兄弟二人。
劉備負手看着窗外,一肚子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關羽咬着嘴唇,猛然跪倒在地,凄然開口,“大哥,能不能……”
“不能!”
劉備猛然轉過身來,滿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雲長啊,英雄豈能為女色所困?大丈夫生于天地間,當提三尺劍立下不世功業,唯此方能不負自身!杜家女或許國色天香,但那又如何?與你我兄弟心中的雄偉志向比起來不值一提!你豈不聞溫柔鄉乃是英雄冢?古往今來有多少豪情男兒陷于女色之中難以自拔?”
劉備長歎了一口氣,又道:“若你看中的,隻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那也沒什麼,可她偏偏是世家女啊!雲長,難道你沒有看出來,陳元龍已經起了異心了麼?你我兄弟,想要在徐州站穩腳跟,和徐州世族之間,就必然會有一戰。”
關羽陰沉着一張臉,問道:“難道,大哥怕麼?”
劉備搖了搖頭,“世家勢力雖大,但隻要籌劃得當,勝之不難。但是,卻不是現在。如今徐州内憂外患,隻能暫時穩住以陳元龍為代表的世家,先解決外部問題,然後徐徐圖之。你明白嗎?”
關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随即又痛苦地搖着頭道:“可是,我不甘心啊!”
“那又能如何?”
劉備蹲在了關羽的面前,扶住了他的雙臂柔聲安慰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又何患無妻?大哥向你保證,日後定會尋一姿色容顔勝過杜家女十倍百倍之絕色送于二弟!”
事已至此,關羽還能怎樣?隻能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咬牙切齒地道:“韓俊小賊,關某發誓,定要取了你的項上人頭!”
這大概,也算是奪妻之恨吧?
劉備心裡面暗暗想到,隻是,如果韓俊的人頭那麼容易被取走的話,恐怕他便是有九個腦袋也活不到現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