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行事穩重,為人謹慎的徐晃在益州前線掌控大局,韓俊很放心。所以他的目光,自然也就轉回到了漢中。
之前按兵不動,隻是因為要給龐義挖坑,如今龐義已然入彀,自然就沒必要繼續留着張魯了。
益州兵在南鄭城下吃了大虧,前車之鑒擺在眼前,韓俊自然也不敢有半分的疏忽大意。陽平關與定軍山沒有遇到太頑強的抵抗,卻不代表攻打南鄭也會一樣輕松。
南鄭沒有陽平關那般險峻的隘口,也沒有定軍山一樣複雜的地形,但是南鄭城中有張魯!
張魯在漢中,以道理政,以道治軍,将他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無所不能的形象。所以,有他在的地方,精神有了寄托的漢中兵,便會爆發出無比強悍的力量。益州兵的慘敗,一方面是因為準備不足,另一方面是因為何平與張愧的橫空出世,但歸根結底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張魯。正因為張魯的存在,漢中兵才會變得無所畏懼。所以,想要攻取南鄭,首先就必須要拔除掉張魯對漢中兵的影響。
可是,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韓俊與郭嘉商量了半夜,可最終還是沒有商定出萬無一失的策略來,隻能是失望的長歎了一口氣,滿臉不忍地道:“我實不忍心效法當年皇甫嵩的所作所為,可是如今看來,除此法外,又并無良策。”
郭嘉咬咬牙道:“唯有殺雞儆猴,方能永絕後患。主公若想要漢中長治久安,也隻有如此了!”
韓俊苦惱地擺擺手道:“皇甫嵩當年在廣宗殺的皿流成河,屍積如山,可此後數年甚至十數年,黃巾餘孽仍然前赴後繼,由此可見,此法也并非萬全之策!”
郭嘉眯着眼睛搖了搖頭,“話雖如此,可細想來,這些年來的黃巾餘孽多是活動于中原青徐等地,在河北卻幾乎絕迹。也就是說,皇甫嵩當年之舉,還是有效果的。”
“你們不能這樣做!”
韓俊挑了挑眉,一臉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這個張玉蘭,還真不是個安分的主,沒想到黃忠那樣的本事,都看不住她。
郭嘉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拱拱手道:“夜已深了,我就不打擾主公安歇了。”
韓俊拉住郭嘉,朝着門外悶哼一聲,“有話進來說,不要偷偷摸摸的像做賊一樣。”
張玉蘭滿臉灰暗,目光呆滞地走進來,癟了癟嘴,似乎在努力控制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韓俊努努嘴,示意郭嘉重新坐下,這才開口問道:“說說吧,我為何不能那樣做?”
張玉蘭終于還是沒忍住,“哇呀”一聲哭了出來,猛地跪倒在地,哀求道:“漢中蒼生百萬,天師道徒隻有不到十萬人,大将軍你不能濫殺無辜啊!”
韓俊皺眉厲聲道:“我刀下從來不殺不該死之人!”
張玉蘭深吸了一口氣,壯着膽子道:“可是,大将軍剛才明明已經動心了……”
“沒錯!”
韓俊沉聲道:“若是有人執迷不悟,我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張玉蘭辯解道:“可是,天師道教人向善,道民之間互助互愛,與黃巾賊全然不同,又豈是大将軍口中的執迷不悟之徒?”
韓俊冷笑道:“我且問你,可知天師道來源于何處?”
張玉蘭立即答道:“天師道乃我曾祖道陵公所創,漢安年間,他老人家厭倦了官場的紛争,辭官緻仕歸隐于山川秀麗的蜀地,曆時兩年著《老子想爾注》,以黃老之學為本,以《道德經》為典,創天師道,傳于巴蜀。”
韓俊點點頭道:“說的沒錯,那我再問你,可知太平道之來曆?”
張玉蘭貝齒輕咬,為難地搖了搖頭。
韓俊表情漠然地問道:“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郭嘉笑了笑道:“我來說吧。太平道,與天師道一樣,來源于黃老之說,以奉天地,順五行為本,多巫觋雜語,以符水療病,以善道教化天下,轉相诳惑,十餘年間,便已有衆徒十數萬。所以,在我看來,天師道與太平道雖有不同之處,但歸根溯源,卻并無二緻,皆是邪教無異。”
韓俊補充道:“還有一點,張角遣弟子使于八方,以‘方’為單位組織教徒,每方皆設‘渠帥’統領。而漢中天師道,則是以‘治’組織教徒,以祭酒統領。兩者之區别僅在于名稱不同,而其意近乎雷同!”
“不會的,不會的,我兄長為人豁達寬厚,慈悲善良,絕不會做張角那樣的叛賊!”
張玉蘭尖叫着捂住了耳朵,不敢再聽下去了。
曆史上,張魯最終的确沒有反,而是歸順曹操之後,便安分守己地呆在北方傳教。但是,韓俊卻不敢冒這個險。
無論現在的天師道,是教人為善還是唆使人作惡,在韓俊眼裡都沒有任何的區别。邪教如果沒有披上僞善的面具,也根本就不可能發展壯大。恐怕當初張角剛創立太平道之時,也未必就有反心,最後之所以揭竿恐怕更多也是因為被自己掀起來的洪流推到了那個地步,而身不由己罷了。
韓俊又皺着眉頭想了想,冷森森開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我韓俊也并非嗜殺之人。所以,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
絕望到了極點的張玉蘭,頓時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般,滿臉期待地擡起頭來,“大将軍,請講!”
韓俊點了點頭,緩緩道:“你現在就下山去,替我轉告你的兄長,若他能獻城投降,并且願意解散天師道的話,那麼我可以饒他不死,隻是今生今世,你張家人不得再踏足漢中半步!”
“啊?”
張玉蘭為難地搖了搖頭,“兄長雖然最疼愛我,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恐怕他……”
韓俊不耐煩地擺擺手,“那就怪不得我了!”
張玉蘭艱難地點了點頭,咬咬牙站起身來,“我一定會努力勸說他答應大将軍的條件的!”
張魯會答應韓俊這樣苛刻的條件麼?如果是三天前,或許他還會考慮一下,但是現在的他,聽到了張玉蘭的轉述之後,卻是滿臉倨傲的冷哼一聲,“癡人說夢!”
張玉蘭的臉上,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情知自己再勸也是無用,她隻能用希冀的目光看向閻圃。
閻圃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附和着張魯道:“韓伯顔自以為打了幾場勝仗,便不把我漢中兒郎放在眼裡了,我料定,這一戰他必敗無疑!”
楊松眨了眨小眼睛,暗暗笑着搖了搖頭。
張魯和閻圃兩個人信心滿滿,那邊在之前大戰中立下首功的張愧,卻是為難地歎了一口氣,躊躇道:“幽并軍的戰鬥力,遠在益州兵之上,用天壤之别來形容也不為過。兄長,還是不要大意為好。”
閻圃不以為然道:“現在大意的,不是我們,而是韓俊。兵法雲,驕兵必敗,而幽并軍連奪陽平關與定軍山後,必然驕狂不可一世,以為我漢中鐵軍不過爾爾。所以,隻要我們上下一心,就絕無可能再丢掉南鄭!”
張魯狠狠地攥緊了拳頭道:“正是如此!替我給韓俊回信,就說我張魯雖不中用,但也不會将漢中拱手相讓。他若是有本事,就自己來拿好了!”
張愧猶豫了一下,咬着嘴唇看了何平一眼。
麻雀變鳳凰的何平,一躍成為了張魯手下的頭号紅人,昂然站出來朗聲道:“主公說的沒錯!幽并軍若是敢來,末将定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張愧聞言,頓時笑了,隻是他的笑容,看上去卻是無比的苦澀。
閻圃欣慰地看了何平一眼,點點頭道:“我軍在陽平關,定軍山連敗兩陣,士氣低落,急需一場勝利來重塑信心。子均,可願為主公大業再盡一份力麼?”
何平抱拳铿然回道:“願盡全力!”
“很好!”
閻圃點了點頭,轉身向張魯建議道:“幽并軍南犯以來,我軍始終處于守勢,難免就會助長敵軍的士氣。因此臣下建議,攜大勝益州兵之勢,主動出擊,以一場勝利來扼殺掉幽并軍的嚣張氣焰!”
“主動出擊?”
張愧啞然失笑道:“你沒搞錯吧?幽并軍屯駐于定軍山上,居高臨下,我軍若是強攻,必然損失慘重,若稍有不慎,敗陣而歸,則軍心士氣必然受損,如何還能守得住南鄭?”
“未戰先怯,乃是懦夫之舉!”
何平傲然道:“我倒是很想看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幽并軍,是不是長了三條胳膊四條腿!”
“有志氣!”
張魯拍手贊道:“子均真乃是上天派到我身邊的神将,有子均在,諸事無憂矣!若你果真不怕,我便遂了你的心願!”
張愧無語地看着眼前這一切,長歎一口氣道:“兄長若是鐵了心要主動出擊,還是讓臣弟領兵吧!”
張魯猶豫了一下,剛想要改口,卻聽何平憤然道:“末将若不能勝,情願引頸就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