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嘉咄咄逼人的目光面前,龐義終于低下了頭,懦懦答道:“因為,貴我兩軍,份數同盟,理應同進攻退。大将軍仁義之名滿天下,總不能眼見盟友落難而見死不救吧?”
郭嘉冷笑一聲,“同盟?龐使君你記錯了吧?”
龐義幹笑道:“怎麼會?我家主公曾再三叮囑,一定要與幽并軍互通有無,同進攻退!”
郭嘉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眼淚都快要笑出來了。
龐義怔怔地看着郭嘉,心裡有火卻不敢發,隻能悶哼一聲問道:“不知閣下為何發笑?”
郭嘉兀自笑個不停,捂着肚子搖着頭問道:“在下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龐使君,同盟這個詞語,到底是什麼意思?”
龐義愣了一下,咬牙道:“《左傳》有雲,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于好。盟約結成,便不可毀棄,否則定為天下人所不齒!”
“說得好!”
郭嘉拍着手掌贊歎道:“世人都說龐使君不學無術,但今日看來,此言卻大謬矣。以後誰再說龐使君是個草包,我聽到了可是要和他好好理論一下!”
龐義的臉上青白相間,難看到了極點,若不是有求于人,這會兒老大的拳頭,早就招呼到郭嘉那可恨的臉上了。
郭嘉歎口氣道:“隻可惜,龐使君隻知其表,而不知其理,雖非草包一個,但也強不到哪裡去啊!你我兩方盟約之中,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限期一月之内,益州需為我幽并軍提供軍糧三十萬石,可時至今日,我卻沒有看到一粒來自益州的糧食,請問龐使君這是何故?”
龐義張了張嘴,剛想要辯解,卻被郭嘉伸手攔了下來,“另外,你我雙方事先已經約好,南北夾擊,會師于南鄭城下之後,同時發起攻擊。進入漢中以來,我軍先破陽平關,再破定軍山,所用不過數日,本能一鼓作氣下南鄭,但因盟約之故,我家主公按兵不動,靜等你龐使君趕來會師,可謂仁至義盡。但龐使君是怎麼做的?背信棄義,撕毀盟約,自私自利,人神共憤!如今你丢盔棄甲,損兵折将,卻在我面前大言不慚地說同盟?我且問你,你的臉皮究竟有多厚?才能說出方才那般厚顔無恥的話來?”
“哇呀!”一聲,又羞又怒的龐義,急火攻心之下,一口鮮皿噴湧而出。
郭嘉卻毫無恻隐之心,面無表情的繼續道:“今日之事,我家主公會如實通報給劉益州,結盟之事,就此作罷!”
“我求你,莫要如此!”
男兒膝下有黃金,但幹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富貴前程,龐義也顧不上那麼許多了,竟然是直挺挺地跪倒在郭嘉面前,滿臉乞求之色。
郭嘉冷漠地揮揮手,像趕蒼蠅一般滿臉的不耐煩,“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龐使君還是快些離去吧!”
龐義一咬牙,深吸了一口氣,居然是額頭觸地,連着給郭嘉磕了三個響頭。
龐義也是發了狠,一下比一下用的力氣大,擡起頭來,竟然已經是滿臉的鮮皿淋漓。
郭嘉好像終于被打動了一般,不忍地閉上了眼睛歎口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看你也并非無可救藥之人,便為你指一條明路吧。”
龐義的眼睛上,混雜着汗水與鮮皿,遮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卻顧不上去擦,而是慌忙應道:“先生請講!”
郭嘉輕輕點了點頭,“我且問你,劉璋其人如何?”
龐義想了想,剛要開口,卻聽郭嘉又道:“我要聽的是實話,你想好了再回答。莫要忘了,隻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
龐義咬了咬牙,重重點頭道:“色厲内荏之輩,昏庸無道之徒,空有人主之名,而無人主之相!”
郭嘉滿意地笑了笑,又問他道:“那如果在劉瑁和劉璋之間做選擇的話,你會輔佐誰?”
龐義又愣住了,怎麼也沒想到郭嘉居然會問他這個問題,于是隻能繼續說實話道:“當初,劉君郎更加中意劉瑁,益州文武也相對要看好他一些,我也并不例外。”
“那好,那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郭嘉眯着眼道:“劉璋無道,弑父逼兄,淩母欺嫂,殘暴不仁,忘恩負義,其兄劉瑁,不忍見百姓受苦,蒼生蒙難,振臂一揮,起兵靖難,而你梓潼太守龐義,便是第一個舉兵響應劉瑁的,明白了嗎?”
龐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道:“劉瑁其人,雖才敢略強于劉璋,但性情乖戾,氣量狹小,又是個野心勃勃的人,擁他為主,對大将軍有百害而無一利。”
郭嘉滿不在乎的笑笑道:“益州如何,我家主公并不是十分關心。之所以要幫劉瑁一把,隻是為了還他個人情而已。”
看着龐義滿臉疑惑的樣子,郭嘉隻能一臉誠懇的繼續解釋道:“劉瑁将他的妻子吳氏,拱手送給了大将軍。正所謂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我家主公乃是知禮明禮之人,這贈妻之恩,焉能不報?”
龐義艱難地咽下去一口唾沫,皺眉道:“川蜀膏腴之地,地沃民豐,足可養兵百萬,大将軍為何棄之不要?”
郭嘉攤攤手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是因為何瑁公子投契,不忍心奪兄弟基業吧!”
龐義默然點了點頭,拱拱手道:“先生放心,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郭嘉拍掌贊道:“龐使君是個聰明人,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隻希望你能盡心輔佐瑁公子,助他早日奪回益州。”
龐義沉吟道:“隻是,以梓潼一郡之力,區區萬餘兵馬,雖得天時人和,但卻輸于地利,隻恐難以成事……”
郭嘉擺擺手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家主公自會調派精兵強将随行。”
“公明,此行切記,在攻陷成都之前,明面上你都不能出現在世人眼前,明白嗎?”
帥帳中,韓俊也還沒有睡,而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喊來了徐晃,将這個重任交給了他。
徐晃重重點了點頭,“主公放心,晃必牢記于心。”
“嗯。”
韓俊想了想又道:“另外,我将利刃營交給你,蜀道艱險,攻之不易,有利刃營在,或許會立下氣功也不一定。”
徐晃猶豫了一下,想了想并沒有拒絕,“如此,就多謝主公了。”
韓俊歎口氣道:“得隴望蜀,人心不足啊!公明你說,我是不是有些太貪心了?”
徐晃果斷搖頭道:“劉璋無能之輩,竊據益州,本就不該。主公雄才,足可吞吐宇宙,區區川蜀之地,更是不在話下!晃發誓,此行若不能成,必然無顔再與主公相見!”
“這是說的什麼話!”
韓俊瞪眼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川蜀之地,易守難攻,便是有雄兵百萬,也難言必勝,更何況你隻有兩萬兵馬。公明你要記住,千軍易得,一将難求,于我而言,你的價值勝過千軍萬馬,所以此戰無論結局如何,你都必須要給我好好地活着!明白嗎?”
徐晃虎目含淚,咬着嘴唇使勁點了點頭,跪倒在地激動道:“主公知遇之恩,末将縱死,也無怨無悔!”
韓俊扶起了徐晃,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川蜀那邊的情況,我已經都和你說了,剩下的,就隻能靠你自己了。若是你能平定川蜀,我必上表為你請功封侯!”
翌日一早,兩萬幽并軍并萬餘益州敗兵,集合與定軍山下整裝待發。劉瑁金盔銀甲,身披紅色鬥篷,胯下一片純白踏雪骓,意氣風發地迎着朝陽朗聲道:“重将聽令,全軍出發!”
在他的身旁,龐義,吳懿,雷銅,泠苞四将,表情各異地揮動令旗,跟在劉瑁的身後,朝着南方迤逦而去。
韓俊站在山腰,遠遠地揮了揮手,臉上的表情卻是無比的古怪。
對于劉瑁這種得志便猖狂的人,他實在不知道用什麼語言來形容了。昨天還在自己面前裝孫子,睡了一覺起來,便頓時感覺擁有了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感覺,也不知道,他的信心是從哪裡來的。
郭嘉和韓俊,幾乎稱得上是朝夕相處,對他的心思把握,也遠非一般人可比。因此,雖然韓俊什麼都沒說,但他已大概猜到了韓俊的内心想法,撇撇嘴笑道:“所以,虎父犬子一說,還真不是沒有幾分道理。劉君郎當初,勉強也算的上是一方枭雄,卻沒有想到,他的兒子卻是一個賽着一個的沒用。”
韓俊搖搖頭道:“也未必如此,或許,他隻是憋悶的太久了,忍不住想要發洩一下吧?”
郭嘉嗤笑道:“若是連這點城府都沒有,他最多也不過是一縣之才罷了。”
“這倒也是。”
韓俊點頭贊同道:“不過,得志便猖狂的人,其實也并非是一無是處。至少,他的氣勢很足,而這在與和劉璋的争鋒中,其實是很關鍵的。”
“是啊,兄弟阋牆,想争相鬥,估計川蜀百姓,隻會痛罵狗咬狗兩不相幫。但若是以主公的名義侵入,那麼排外的川人,或許真的會同仇敵忾上下一心。”
郭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向韓俊的目光裡,隐隐夾雜着一絲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