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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大蜀王又來了(十一)

極品吳掌櫃 陶人張 4527 2024-01-31 01:14

  成都府,五味居

  看着一臉滄桑,與平時判若兩人的吳永麟,梁紅英心裡說不出是何種滋味。是他讓自己成為了世上最孤獨的女人,是他讓自己看見眼中的獵物時卻不知如何是好,他現在卻成了我在世上偷生的唯一樂趣,他如一串永遠沒法解釋的字句讓深夜的自己碾轉反側無法入睡,他或許還是如今的他,而自己還是當初的自己嗎?

  梁紅英其實很不喜歡現在的自己,她感覺自己背叛了一切曾經真正最關心過自己的親人、朋友。但轉念一想,她始終是一個女人,因為被一段愛情童話欺騙過,所以更渴望一個真正關心、愛護她的男人,當一個身份複雜的男人真正的進入她的生活,與她的一切休戚相關的結合在一起之後,她甚至有點怕失去他了,至于她與他之間的舊賬該如何算,模棱兩可的她實在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至少要等她先還了對方對她和豆花大嫂傾囊相助的人情債,在和對方秋後算賬吧!

  吳永麟平時來五味居吃的很簡單,一碗加了肉末的葷豆花,一碗加了油潑辣子的素涼粉,一碗素米豆腐,一壇從外面的酒坊裡打來的泛着黃帶着一股酒糟味的酽烈小酒,至于其它的下酒菜,都是豆花大嫂或者梁紅英來幫他配,要麼是一盤茴香豆,要麼是一盤鹵過的鴨爪或者用鹽水泡過的雞爪,其實梁紅英很容易在對方吃的這東西裡面動手腳,下個三迷五道的慢性毒藥,簡直輕而易舉,對方半道上即使栽到陰溝裡有個三長兩短,她隻要用幾幅曾經爹走南闖北獲得的秘方,官府不一定能查到她頭上,至少現在她卻不屑使用這些旁門左道了,這與名聲無關,其實是自欺欺人,她想對他多一點了解,或者弄清楚他的真正身份,這樣她就永遠不用向對方出手了。吳永麟每次來五味居吃的都是這‘老三樣’,如果一個達官貴人第一次來點這種東西,外人肯定會覺得非富即貴的他隻是想嘗一嘗鮮,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次次來都這麼點,就代表他真的喜歡這東西。吳永麟曾經說他吃東西很挑,如果按照這樣來看,他其實真的一點都不挑,甚至有點大衆口味,來五味居的人都點這三樣,如果他都說自己挑,那到這裡的其他人怎麼解釋?真正挑的人他見過,比如梁紅英的爹,隻吃深山裡自己或者别人打來的野味,平時的那些豬、雞鴨、魚、羊等葷腥,她爹一概不沾,說是腥味膻味土味重,哪怕饞的吞口水了,也不将就。吳永麟這些不經意的飲食習慣,又讓梁紅英多了一分親切感,他的飲食就可以判斷出他是親民的,如果對方真的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那還需要為報仇如此糾結下去嗎?這個妖魔橫行的世道,好人是越來越少,由壞變好的浪子更是萬中無一,何況他如今還處在如此重要的一個位置上,成都府的那些百姓早已不會像當初見了面就朝他扔臭雞蛋或者臭狗屎,甚至私下裡對他的龃龉也越來越少,他們更多是津津有味的讨論《新青年》上一直還在連載的《西遊記》,有學問的人甚至覺得這個故事含沙射影的罵了一大批人。那一天他或許實在太累了,直接在一旁的椅子上小憩了過去,看着筆墨未幹似乎剛剛寫出來的新的一節《西遊記》,她當時就沉默了,而第二天,《新青年》刊載的和她見過的故事一字不差,原來‘吳承恩’是他的筆名,原來給大衆帶來數不盡歡樂的人就在她身邊,當時内心的震撼隻有她能懂,倘若她毒死了他,那她豈不是與天下人為敵?他為什麼要寫這麼一個帶有隐喻的好故事,連她也不懂了,原來他是一個有故事,有大才,甚至特别幽默風趣的男人。

  聽說一出《霸王别姬》把成都府所有去看過的人看哭了,她其實也想去新草市看一看是不是真有其事,有沒有人說的那麼誇張,但她又不敢去,她知道女人的眼淚一旦收不住,她可能從此會軟弱下去,隻是她現在這樣堅強又是給誰看?還有他私底下送給她和豆花大嫂的‘香居一品’、從小腿處開了岔的那種名之旗袍的奇奇怪怪的衣服,她表面上不說,她其實心裡特别的喜歡,平時五味居上排門關門歇業,隻屬于她私人時間的時候,她用他送的香胰子洗一個香噴噴的熱水澡去掉一天的勞累後積攢下來的油汗,出浴後便穿上那件露臂,讓兇變得鼓蓬蓬,嚴冷方正的旗袍,對着銅鏡是瞧了又瞧,轉了又轉,卻怎麼也照不夠,原來她和所有女人一樣,都喜歡美的東西,包括因為他而改變後的自己,這樣似乎讓她看起來更像一個真正的女人。然後她會和那些在‘紅粉香’出來的大多數女人一樣,在身上抹上那種帶有麝香、花香或者龍涎香的液體,她奇怪自己的心情居然會因此開心上一整天,做夢的時候甚至是笑着的,這當然是豆花大嫂有一次無意中告訴她的,說她春心蕩漾想男人了,她那一次居然沒有反駁。反正隻要世面上流行起來之前的好東西,她總能從他那裡提前獲得一份,有些時候,她所在的五味居甚至都開始在引領一種新的潮流,比如油潑辣子,比如串串香,他真的又往她這裡運了幾大口袋油潑辣子的制作原材料,甚至在五味居後面圈出來的一塊土地上栽種了一些那種被稱之為辣椒、西紅柿、玉米的青青作物,看着長勢喜人的各種花花果果,梁紅英發自内心的笑了,笑得特别燦爛,她好像和這些青青的果實一樣,獲得新生了。這個時候,她在想,為什麼他和傳說中的他會如此的不同,讓她甚至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漸漸習慣了這種被人捧在手心裡的感覺,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梁紅英敢将照舊的‘老三樣’用一個漆紅的木盤端到吳永麟面前,眼睛一直不敢正眼看對方,生怕對方聞出自己噴灑上的‘香居一品’,隻是對方今天似乎真的失神了,居然忘記了和他開玩笑,她内心有一種難以啟齒的怅然失措。

  “今天不喝酒了,都端下去吧。”

  梁紅英突然使小性子的嗔怒道:“那你進來幹嗎?”

  這裡面自然有精心打扮沒有獲得對方一點欣賞的小小失望在裡面,或者故意發難吸引對方更多的注意。

  “想在這裡坐一坐,想一想事情,剛剛問道你身上噴香水了,很好很好。”

  梁紅英臉上泛起一陣绯紅,語氣柔和下來的說道:“這裡亂糟糟,鬧哄哄的,要不你去二樓的客廳,那裡才是個想問題的地方。”

  “也好。”

  “廊沿上我炖了一鍋鴨粥在那裡,我等會幫你舀一碗過來。”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梁紅英到廊檐下去把一鍋鴨粥都端了進來,放在二樓的那張四方桌上,隻不過吳永麟靠在四方桌旁邊那張太師椅上搖來搖去,對于梁紅英送上來的美味似乎提不起一點興趣,都沒有正眼瞧上一眼。梁紅英接下來也沒說什麼,悄悄奔了出去,等他再次回來的時候,手裡一個托盤、兩副碗筷以外,還有兩碟小菜,一碟是糟“吐瓞”,一碟是醬蘿蔔。

  “我現在暫時吃不下。”吳永麟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口吻,依然閉着眼在太師椅上假寐,他實在為押運糧草的人選犯了愁。

  “你不吃我吃!”梁紅英答得異常爽脆。

  梁紅英自盛了一碗鴨粥坐下來吃,也不知是真的餓了,還是有意氣他。隻見她唏哩呼噜,吃得好香。鴨粥熬得火候夠了,香味濃郁,不斷飄到吳永麟的鼻下,無意睜眼看她夾塊繃脆的醬蘿蔔放在嘴裡,咬得“嘎吱嘎吱”地響,越使得吳永麟要咽唾沫。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燒過這麼入味的鴨粥,你吃一碗好不好?”

  梁紅英幾乎是帶着哀求的口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現在看到對方不高興,她也變得不高興,如果對方高興起來了,她自然也就高興了,似乎他喜怒哀樂的情緒已經完全影響到了她。

  吳永麟恍恍惚惚的瞧了梁紅英一眼,發覺她今天和往常似乎有所不同,最明顯的是,她臉上的紅瘡似乎比往常少了一些,甚至帶着一股白裡透着紅的妩媚,吳永麟雖然早已不是貪花好色之人,還是木愣愣了幾秒,最後盛情難卻的說道:“那就來一碗吧。”

  梁紅英一時變得歡欣雀躍起來,笑嘻嘻的給吳永麟盛了一碗粥,在碗沿上架了那雙原本就給吳永麟準備的筷子,遞了過去。吳永麟或許是實在餓的慌了,或者這鴨粥正如梁紅英說道,燒得特别的入味,聞起來特别的香,完全将吳永麟的食欲和肚子裡的饞蟲調動起來了,也像梁紅英一樣,吳永麟把醬蘿蔔咬得“嘎吱,嘎吱”地響,吃完一碗,再來一碗。

  “味道不錯吧?”梁紅英得意地問道。

  “不見得怎麼樣。”

  “哼!”梁紅英撇一撇嘴,笑他言不由衷,“我燒的粥是不好,不過你的胃口好像還不錯。”

  “我的胃口是不好,不過不吃怕浪費了你的一番心意,更怕你不開心,要不然下次哪裡還有這樣的鴨粥喝。”吳永麟學着她的語氣說,還别說,吳永麟幾碗這樣的鴨粥下肚,突然間心情大好,原先皺褶在一起的濃眉舒展開來。

  “說說吧,到底遇到了什麼糟心的事情,說不定我能幫幫你。”

  “算了吧,你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孩子也不容易,我這件事,可不是你一介女流之輩能幫得上忙的。”

  “哼,看來你瞧不起女人?”

  “不是瞧不起,如果你們女人把我們男人該幹的事情都幹了,讓我們這些不會生孩子的男人又幹什麼呢?”

  梁紅英莞爾一笑,從背後掏出一件特别的東西,放置到吳永麟的面前,眉開眼笑的說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梁紅英說罷從布包裡拿出一卷紙來,吳永麟認得這是大内珍藏的特制棉紙。

  “吳大老爺請看。”梁紅英微笑着展開,竟是一幅西蜀地區的全圖。吳永麟将陽台上擋住光線的花盆移到了旁邊,就着照進來的陽光仔細查看。圖上畫着西蜀地區大的山川和路州府縣界線,都标有名字。圖下邊還注明圖與實地的比例關系。圖雖畫得精工,但并無特别之處。這樣的地圖,吳永麟手頭有,他微笑着沒有作聲。

  “吳大老爺,這是幾幅西蜀地區分州府地圖,請大老爺過目。”梁紅英又從布包裡拿出一卷紙,打開第一張,圖上方标明“成都府”三字。隻見這張地圖大異剛才那一張,圖上密密麻麻地标着山名、水名、縣名、鎮名,甚至較大的村莊名、神廟名都寫上了。吳永麟心裡吃了一驚:“劍州地區的詳圖有嗎?”

  “有。西蜀地界上的州府縣都有。”梁紅英不慌不忙地從布包找出了劍州地區的地圖。

  吳永麟接過地圖,急忙打開,右手食指在圖上快速地移動,嘴裡不停地說:“劍門關,劍門關在哪裡?”

  “在這裡。”梁紅英一下子就在地圖上點出了劍門關。

  吳永麟兩眼死死地盯住劍門關。圖上明明白白地标出了劍門關四周的形勢地名:劍門關建在劍州與燮州的交彙處,翠屏山在北邊,隻有一二十裡遠,西邊是圈子粱峰,南邊是大梁山,東邊是截路岩,一條小道貫穿翠屏山直達大梁山附近的逍遙山莊。這樣詳盡的州府地圖,吳永麟還是第一次見到。看着看着,他慢慢地兩眼潮潤,興奮得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吳永麟将其他府州縣的地圖略微翻了翻,都像劍州、成都府一樣,山川城鎮,一一标列得清清楚楚。這是他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地圖啊,長江,措姆離等人不曾做到的,想不到今天居然由這個滿臉紅斑的女人主動送上門來了。看着這幾張地圖,吳永麟仿佛看到了送糧草的任務出色的完成,上官鼎鼐守住了劍門關,遠道而來的援軍從劍門關入川連下數州,将僧人奪取的州縣一一光複。吳永麟真想站起來,緊緊地拉着梁紅英的手,大聲地說:“你這個禮物太好了,我收下!”但他很快地控制了自己的感情。他這才發現眼前這個女人似乎有些不同尋常,他似乎一直小瞧了對方,她這樣潛伏在自己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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