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這幾天宋府中的下人們都沒了精氣神,無他,實在是這府中烏雲漫天,家主宋卓臉色鐵青,從花園走過,水池旁的蛤蟆都不敢叫喚了,就算是一向笑意盈盈的主母鐘氏,臉色葉憔悴不少,看着少了幾分精氣神。
“那個逆子還沒吃飯?”宋住一把扯過宋知行房中的小厮,厲聲道。
在朝堂上誰人不怕宋太傅,就算是當今聖上也要給他幾分薄面,小厮平日裡與他隔着八丈遠都戰戰兢兢,更别提現在領口就被他攥在手心裡。
“回老爺,公子在書房中,送進去的吃食絲毫未動。”
宋卓一把放開小厮,行至門前,擡手欲一把将門推開,可想起北疆之事就西藏心中煩悶。
一邊的小厮見狀也顧不得對宋卓的恐懼,忙上勸說道:“老爺,公子已經在裡面餓了兩日了,他那身子大病初愈,不知能不能受得住啊!”畢竟自家公子已經在書房中餓了整整兩日,這府中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父子兩個這是互相較勁呢!
自家公子又是個執拗的性子,不願意服軟,那老爺都已經走到這裡了,推門進去服個軟也不栓什麼大事吧?
宋卓瞥了眼一邊的小厮,眼中似有責備,小厮一個激靈,退到一旁,不再出聲。
宋卓心中惱火,為何要他服軟,自己怎麼說也一把年紀了。為何就不能是裡面那個逆子服軟?
餓了兩日。
宋卓再三斟酌,自己這個兒子,從小到大犯過最大的錯,無非是小時候不知事頂撞自己,然後自己将自己關了起來,可那次也不過是半日,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鐘氏站在院中,遠遠朝宋卓望去,前些日子還态度強硬的人不住的在書房外徘徊,鐘氏苦笑一聲搖搖頭,不過是餓了幾天就這般舍不得,還嚷嚷着動家法?
鐘氏對宋知行倒是不太擔心,宋卓關心則亂,可鐘氏看得明白,自己這個兒子是萬萬不會餓着自己的,不說旁人,就是自己的女兒皎皎,也是會給他送上吃食的,至于江家那個,想來這些天,也是來過的。
鐘氏已經看明白,兒孫自有兒孫福,就算是他的嫡子真的非江家之子不可,就真的成全他們又如何?隻是自己的兒子不到北疆去,怎麼都行。
那北疆是什麼地方?自己放在家中嬌生慣養長大的兒子,怎麼能跟着别人到那種地方?
不提仕途,北疆那地方離京都甚遠,去了那裡就是土皇帝,這麼久了,為什麼沒人請纓?自然是因為北疆常年黃沙漫天,早年有位年輕的将軍,打了勝仗,不免多喝了幾杯,醉倒在路邊,一夜之間就再也找不到人了,幾月後,他的屍骨才從黃沙鐘露出,竟是被黃沙埋在了下面。
鐘氏走上前去,與宋卓兩兩相望。
“要不你與行兒各退一步。”鐘氏将兩邊的下人盡數打發,拍拍宋卓的肩膀道。
各退一步,如何各退一步。
宋卓攥緊手,他自然是知曉鐘氏的意思,他對二人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宋知行也不能去北疆。
宋卓沖鐘氏安撫的笑笑,道:“你以為你的兒子真的要去北疆啊,我是關心則亂,可是還沒有老糊塗。”
連沈叙這些小輩都能看清的東西,宋卓又怎麼看不明白,想明白後,他也就沒那麼生氣了,畢竟自己的兒子沒變,沒有因為與那江家子有了情愛,就什麼都忘了,枉宋家為他鋪路。
在最初從景元帝口中知曉,江家嫡子對他的兒子有所圖謀的時候,他是震怒的,這京都中的大家閨秀,名門貴女難不成都入不了那江遷的眼?偏偏盯上了自己的兒子?後來隻是江遷的一廂情願後,江醇還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上了家法後,宋卓便沒那麼惱怒了,情之一字誰又說的準呢?
江遷被打的半死,還是沒有松口,而自己的兒子,自己從小就循規蹈矩,克己複禮的孩子,為江家子那份赤誠打動,怕是也正常,若那江家的,是女子,這門親事宋卓是滿意的,可偏偏兩家都是男子!現在說的好聽,若是日後變心呢?
兩個男子,日後連個孩子都留不下,還不是說分開,就分開?
鐘氏一愣,轉眼間也反應過來,她釋然一笑,轉頭看向宋卓:“那你想怎麼辦?”
宋卓眼中閃過深思,似是猶豫已久又下定決心,他拍拍鐘氏的肩膀,道:“你在外面等我。”
咯吱——
宋知行原本閉着眼,聽門自外面推開,緩緩睜開眼來,唇角的笑意不下。
宋卓臉色鐵青的看着眼前的兒子,宋知行跪在坐墊上,仰起頭望着他,臉上盡是得逞的神色。
“父親,行兒一直在等你。”
聞言宋卓隻覺得火大,等他?是在等他麼?那是在等他妥協。
自己兩天兩夜沒有睡好,擔心眼前這個逆子吃不着,睡的冷,可是看他這副模樣,紅光滿面,哪裡有一點兒餓了兩天的模樣。
“看來行兒這兩天過的不錯。”宋卓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
宋知行臉上挂着笑,“念着父親,過的不算好。”
宋卓眉頭一蹙,宋知行的手邊還放着連雲齋的糕點,是誰送的不言而喻。那一瞬,他心頭一暗。
他總算是明白一句話,若是你不給你家的大白菜花錢,外面有的是人願意給他花錢。自己隻不過是與自家嫡子鬧了幾天别扭,那江家子就來鑽空子?
許是宋卓的目光太過熾熱,宋知行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從而一笑道:“父親,那是皎皎派人送來的,今日江小将軍還未到,兒子跟他說想吃景聖樓的蓮花羹,他去買了。”
宋卓指尖顫抖,氣急反笑道:“沒想到我宋府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了?”
宋知行不語,隻是平靜的望着宋卓,一雙帶笑餓眸子中,盡是勢在必得。
宋卓抿抿唇,神色緊繃,他該想到的,眼前這個嫡子,相貌上更肖他的母親,可是性子與手段上,與自己倒是有七八分相像,他想到的,抑或是下定決心去做的,就沒有不成的事。
他與江遷的事,就算現在他阻止,日後呢?現在自己的兒子羽翼未豐,自己可以制衡他,來日呢?來日誰又能制衡他?
想到此處,宋卓并未惱怒,更多的是釋然,他看着眼前的嫡子,宋知行的眼中似乎有光,正眼巴巴的看着宋卓,這使得宋卓眸中劃過一絲笑意來,他從未見過自家嫡子在自己面前露出這副神色來。
像是有了心愛的東西,求着父親将東西賞給他。
“行兒,你可想明白了,你與他,可都是男子。”
宋知行垂下眸子,一臉正色道:“父親,行兒做的所有事,都是經過深思熟路的,我要曾想過,這一世我與他彼此相安無事,各自娶妻,可行兒覺得,那不是行兒想要的。行兒是也是心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