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煜回到白禮時春節剛過完,大街上還都是沒有來得及收回去的新年快樂的橫幅。
吳晨接他時天還沒亮,他看着大街的一片雜亂突然不知道該去哪,好像他就是這一片雜亂中的一片彩紙,歸宿隻适合進命中注定的垃圾桶裡頭。
他最終選擇了天雀别墅。
反正去哪都是去,既然都無所謂,他也就随便了。
薛阿姨是個稱職的人,哪怕别墅沒人住都每天打掃衛生,他突然回來,入目的也都是一片潔淨。
“蔣先生你回來了?”
薛阿姨稱呼他,見他沒有回應,斟酌拎出一袋東西。
“蔣先生,這是我收拾房子收拾出的一堆東西,不知道該不該扔,您看看。”
蔣煜瞥了一眼,眼神被一小塊東西吸住,默了默輕聲道。
“放下吧。”
其實這一堆東西沒有他的必需品,都是些文件廢紙,雜七雜八的充電線丢了就丢了。
可他在其中發現了一片小小的拼圖碎片。
是哈利波特的。
也是周喜彌急着要投訴商家缺斤少兩的那張拼圖。
那天他看着少了一張的拼圖,原以為她會跟他置氣,又或者質問他一聲。
畢竟他總是玩把拼圖藏起來的無聊遊戲。
但她都沒有。
她淡定說要投訴商家後,再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
現在想想,她估計就是在那個時候态度開始變得冷漠,一種不想配合他,不想應付他的冷漠。
雖然他不知道轉變的契機是為什麼。
哈利波特的拼圖已經被她帶走了,他拿起那塊拼圖碎片,感覺放在哪裡都不對。
簡稱格格不入。
此時此景,他看起來就像那一塊可有可無的拼圖,那男的就像是周喜彌會帶走的霍格沃茲,而拼圖中少了的那一塊現在可以由另一個家庭成員補上。
他将那塊拼圖放在茶幾上,吩咐薛阿姨把那一袋垃圾扔了。
周喜彌沒有跟他說已經懷孕幾個月了,他也沒有經驗看着她肚子的大小推測月份,所以并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生。
他也不知道該什麼時候準備新生禮物。
“你有孩子嗎?”他打電話給吳晨。
吳晨正在補覺,冷不丁聽到上司問的這個問題,意識模糊回複道。
“快有了。”
“真的?”
這次吳晨聽清是蔣煜的聲音,睜大眼睛胡言亂語。
“什麼真的假的,我沒有孩子,我也沒有時間生孩子啊?你又不給我放假。”
“你有病吧。”蔣煜皺眉,“你有沒有孩子怪我?”
“對不起,蔣總。”
蔣煜心頭少許的郁悶被吳晨不在線的三言兩語沖散,再次問起關于孩子的問題。
“蔣總,我這個年紀身邊還沒有朋友生孩子,所以我不能給你一個準确的建議。”
……
“你說誰到年紀了?”
“我。”
蔣煜像個抓不到重點的差生,總能忘記問題的重點,在一些小碎點上糾結。
比如周喜彌是不是因為許昀比他小一歲,更年輕一點才跟他跑了。
雖然他心知肚明,她離開的原因很多,沒有這麼無趣的一t點,可他還是忍不住地複盤。
跟中邪了一樣。
吳晨幫不了他,但還是盡心盡力地給他出主意。
奶瓶,奶粉,長生鎖,尿不濕,嬰兒推車,洗護禮盒等等。
蔣煜都聽進去了,說一個讓吳晨買一個,最後就差讓他買下一棟房子做嬰兒房。
吳晨和周喜彌斷聯許久,根本不知道她懷孕,還以為是老闆有了新歡,而且進展飛速,已經到了快要生孩子的地步,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喜慶。
“蔣總,需不需要我幫你預定一個月子中心?”
“月子中心?”蔣煜沉默了一會,問道,“天華旗下有嗎?”
“旗下沒有,投資也沒有。”
天華集團還沒發展到什麼行業都要插一腳的地步,加上成熟的月子中心是最近新興的行業,他們還沒來得及涉獵。
“那算了。”
蔣煜挂了電話。
他就算願意給預定月子中心,周喜彌還不願意來住,到時候隻有房沒有人,如果一定要有人來住那就隻能是他。
但他沒有住月子中心的癖好,那還是算了吧。
他搜着嬰兒服的材質走了幾步,腹中突然傳出一陣劇烈的疼痛,和平常的胃痛不一樣,這次疼痛來得猛烈,不一會便把他疼出滿頭的汗,雙腿無力地跪在地上。
他維持着最後一絲清醒趕緊打電話給吳晨,話還沒說完,他便支支吾吾地暈了過去。
再次清醒時,他已經躺在醫院,身邊除了吳晨還有很多人,他緩慢認了一下發現有保險公司和律所的人。
當時他雖然分不清狀況,但潛意識心頭一跳,将眼神落在快步靠近他的吳晨身上。
“蔣總。”
吳晨眼圈有點紅,聲音有些顫抖,這兩樣組合放一起讓蔣煜心裡不祥的預感更加濃厚,幾乎快讓他窒息。
“直接說事情。”
哪怕壞事已經快砸到臉上,蔣煜表面依舊一臉雲淡風輕,不慌不忙道。
聞言,吳晨更加說不出口,叫剛剛過來查看的醫生說結果。
等醫生逐字逐句說出他的檢查報告,蔣煜能理解為什麼吳晨三番兩次說不出口了。
胰腺癌。
癌症之王。
得了這個病的隻能盡早整理好儀容儀表,跟親朋好友一一道别,祈禱走的時候不會太痛苦。
這是個非常不幸的消息,除了醫生還真沒人适合宣布這個消息。
“……”
但蔣煜看到一屋子遺囑流程人,又難免覺得吳晨是個敬業且很有意思的人。
他都進入死亡倒計時了,吳晨在可能會為他難過之餘還不忘通知一批人,替他完成最後的财産安排。
“哼哼。”
聽到蔣煜莫名的發笑,一屋子嚴肅不語的人更加沉默了,左看看右看看,沒有一個人敢先發言。
良久。
從噩耗中反應過來的蔣煜撓了撓頭發,輕聲道。
“行吧,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你們誰先來?保險還是遺囑?”
蔣煜的淡定超出常人,其餘人皆愣了一會,才慢慢反應過來挨個拿着文件上前。
隻有吳晨臨時插了一個隊,透露出幾分真心道。
“蔣總,我們還可以嘗試放射化療,不一定就這麼認了。”
“你說的化療指的是讓我活着受幾個月折磨,再不體面地在痛苦中死去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吳晨歎了一口氣,斟酌道,“我是想你不是快有孩子了嘛,現在孩子還沒出生,可能活得久……”
話沒說完,蔣煜就已經懂了他的意思,沉默了會,揮手讓所有人都離開,留自己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思考。
吳晨的話雖然有些偏頗,但戳中了他的點,還真讓他生出一些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