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喜彌仿佛天生缺少審美觀。
她頭頂一頂大紅色鴨舌帽，帽子前沿繡了個四不像的圖案。
看不出是文字還是畫，總之挺難看的。
身上套了一件姜黃色的卡通短袖。
蔣煜對短袖中間的小羊有點印象，貌似在她帶走的某樣拼圖上見過，是一部動畫片的主人公，她無聊時會打開當個背景播放。
當時他還吐槽過，說一隻賤兮兮的小黑羊有什麼好看的。
作為小黑羊忠實觀衆的周喜彌扁扁嘴，掀開眼皮瞥他一眼，語氣不輕不重。
“就你最好看。”
周喜彌在他面前永遠跳不起來，心裡就算不開心，說出來的話哪怕有些隐隐的小刺，也不至于惹怒他。
偶爾他還會故意撩撥她的脾氣，故意跟她對着幹。
周喜彌想睡覺，他就讓她起來跑步健身。
周喜彌想看動畫片，他就搶過電視遙控器看足球比賽。
周喜彌想拼圖，他就偷摸藏起一兩片，看她拼到最後發現缺口，圍着沙發仔仔細細尋找的焦急模樣。
尋找未果，她會邊抱怨邊拿起手機給商家發差評，嘴裡嘟哝着商家知道飯不能少吃，拼圖還給人少發，真沒信譽。
蔣煜會在一旁應着她的話，面上極為認真，仿佛她嘟哝的事有多麼嚴重似的。
而他藏匿在身後的左手，正漫不經心地盤玩着缺失的，令她心急的那一兩片拼圖。
周喜彌一字一句打完差評後，蔣煜會假裝不知地遞上最後一兩片拼圖，在她十分精彩的臉色變換中慢慢開口。
“我剛剛撿到的，你看看是不是這幅拼圖上？”
被诓騙的周喜彌自然來氣。
特别是看到他慢條斯理地将缺口完美補上的時候。
但她不敢對着他發脾氣，隻敢轉過身對着完美無缺的拼圖深呼吸。
她清瘦的臉頰被氣得鼓鼓囊囊，像一隻胖嘟嘟又十分惱火的蘭壽金魚。
而他則摟着她的肩，近距離欣賞她敢怒不敢言，無奈又煩躁的小表情。
他其實不是一個喜歡犯賤的人。
隻不過他覺得周喜彌總像潭死水般活着太浪費了，所以他才會像一個熊孩子，時不時扔幾個石子進去。
不為别的。
隻為看上一眼寂靜的潭水因為他漾出一圈圈波瀾。
而此時站在眼前的周喜彌和之前并無不同。
淡藍色牛仔褲松松垮垮挂在她腰上，褲尾長得快要拖地，上下一整合，本來就說不上優越的比例更加災難。
黑色明明是百搭的顔色，但不知為何，她的黑色口罩看上去像一個打在她身上的亂碼，提在手上的果籃廉價沉悶，一看就是在醫院門口随手買的便宜果籃。
整得這麼稀奇古怪的一身，遠遠看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一個折疊屏提着一個播放鍵過來了。
除了一張老天爺給的美人臉，周喜彌全身湊不出一件能看的。
但穿搭的最高境界不就是臉嗎。
周喜彌眉眼秀美，漂亮的鎖骨隐隐漏出半截，幾縷烏發落在她兇前，臉上沒有過多裝飾，幹淨白皙的肌膚泛着從他身後透過來的陽光。
蔣煜嗓子還有點堵，平息不久的嘔吐欲望有隐t隐重來之勢。
這是他腦震蕩後遺症之一。
他垂眸重新打量周喜彌。
也許是腦震蕩有别的後遺症，他越看周喜彌越覺得像童話故事裡，那個拎着點心和一小罐葡萄酒去看望外婆的小紅帽。
蔣煜想着想着又覺得不對。
如果她是小紅帽，那被她看望的自己不就是……
狼外婆？
蔣煜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他不自然地咳嗽一聲。
周喜彌應聲擡頭，關心地瞧着他。
對上她的視線，蔣煜想起前兩天晚上自己發的那場酒瘋。
那時候的周喜彌别說關心他了，沒報警關他都算念舊情的。
蔣煜顫抖着斂下睫毛，指了指廁所，解釋道。
“腦震蕩後遺症。”
周喜彌沒了之前見他的恐慌，她微笑道。
“還好，不是截肢就好。”
蔣煜眼神頓時變得淩厲，因為身體不适而看起來疲憊的眉目，也在此時變得更加分明。
“你盼着我截肢？”
周喜彌意識到自己這句話充滿着詛咒的歧義，她立馬搖頭，朝他解釋。
“不是，是老闆他……啊？”
剛剛還在這裡問蔣煜是不是懷了的孟朗消失了。
在蔣煜緊盯不放的視線下，周喜彌尴尬地四處找人。
孟朗這家夥消失得徹底，連一絲煙味都沒留下。
周喜彌隻能硬着頭皮為自己開脫。
“孟朗說的。”
他還說你截的上半身。
後面一句周喜彌沒敢說出來。
她怕蔣煜聽了生氣，直接采取就近原則打她出氣。
“哦……”
話還沒說完，蔣煜腦袋突然襲來一陣眩暈，他眼前頓時模糊成一片彩色的馬賽克，耳朵被絲絲電流音通滿。
他不受控制地皺起眉頭，往前邁了幾步，借着假動作靠在門框上，打算緩一會。
“蔣總？你怎麼了？要叫醫生嗎？”
周喜彌也發現了他的不适，在他身體搖晃的一瞬間便伸出了手，稍微扶着他的手臂，問他。
蔣煜沒有回答，他緊閉雙眼，呼吸和比往常要重些，腦袋也耷拉下來，高大的身影似乎在他低頭後縮減了幾分。
周喜彌又叫了幾聲，蔣煜仍沒有回答，隻有嘴裡幽幽溢出的幾聲哼唧回應她。
蔣煜一副命不久矣的瀕死模樣吓到了周喜彌。
害怕自己背上人命的周喜彌，連忙架住臉色蒼白的蔣煜。
雖然有門框幫她分擔一半重量，但一個成年男人的體重，哪怕隻有一半也夠嗆的。
她吃力地撐住他，扭頭觀望空無一人的走廊。
“我真服了，一個腦震蕩住什麼VIP病房。”
因為是VIP病房，走廊上沒有随時走動的護士，攤上大麻煩的周喜彌不由得抱怨一句。
看似不省人事的蔣煜聽到她的抱怨嘴角微不可見地勾起。
在她發現前又迅速抿成一條平穩的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