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本就是故意拖延，等那男人鬧開後才開口阻攔，她雖與王氏不睦，但也更不喜林氏那眉高眼低的做派。
這會兒見林氏被氣暈過去，連忙喚了人上前扶住，又讓人回府去請府醫。
衆位貴夫人都紛紛聚集在一處瞧着，低笑竊語聲不停。
直到林氏被扶進馬車後，才逐漸散去。
“咱們也回吧。”王氏勾着唇角，牽起林清婉的手上了馬車。
今日這遭，總算是将數年的惡氣一并出了！
“那人…是阿母安排的？”林清婉挑着眉，有幾分驚異。
王氏笑笑，“你姑母一貫是個心高氣傲的，今日過去，想必這一生都出不得門了。”
“我本也是不想這麼對她的，可她下手太狠，連着你們兄妹也要連累上，我豈能容她。”
林清婉點點頭，又問，“那…男人，當真是姑母的……”
看林氏那反應，應是，可那男人那般……
她實在難以相信，林氏那般清傲之人，怎會看上他。
王氏長呼口氣，“當年我初嫁進林家，對他們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但确是有過一段的，但你祖父不同意，後來，就斷了那書生的科舉之路。”
“說來，也是林家對不住他在先，當年我也曾見過他一面，與今時天壤之别。”
“他當年，在江南學子中也頗有才名，隻是家境貧瘠，但也算一表人才，風度翩翩。”
“如今落到此般田地，也當真可憐可歎。”
若不是林老太爺仗勢欺人，也許那人真能金榜題名，前途似錦。
林清婉歎口氣，祖父為着與沈家聯姻，當真是不擇手段。
不過也不足為奇，畢竟當初，她也是見識過的。
“昔日俊妍秀才，今時卻蹉跎成這般粗鄙的邋遢老漢，于林氏，也是不小的打擊。”
“哼。”王氏冷笑一聲，“她估計心裡正嘔着呢。”
那般折磨，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結果，她知曉那華郎秀才一直是林氏心底的光，如此雙重打擊，才對的起她女兒受的委屈。
話止于此，王氏斂了神色，往外瞧了一眼，高頭大馬上的尊貴男子正挨着馬車，緩緩行着。
“你與周世子，是怎麼回事？”
“方才他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你應早就知曉吧，什麼時候開始的？”王氏着急的看着林清婉，心中很是沒底。
“我…我們…”林清婉通紅着臉，聲音哼唧不清。
“你們如何？你倒是說呀，你要急死我。”
“婉姐兒，淮陽王府的門檻，可不是一般人能進的，咱們的家世，怕是……”
王氏哽了一瞬，又道，“你…可要慎重想清楚了，阿母雖不阻攔你想要的幸福，但……”
“俗話說得好，甯為寒門妻，不做高門妾啊。”
“妾室，可是一輩子都擡不起頭的，不僅沒有婚儀，轎子也要從角門進，衣裳隻能穿芍藥，不能着牡丹，大婚之日沒有跪拜之禮，而是要下跪敬茶，主母坐着妾要站着……”
“阿母！”
見王氏越說越哽咽，幾乎紅了眼，林清婉打斷她的話，淡聲道，“我從不曾應過他什麼。”
“您說的，我都知道。”
她扭頭看向車窗上的颀長倒影，聲音波瀾不驚，“女兒不會做妾的，若他給的不是正妻之位，我萬不會嫁。”
“正妻之位？可—這怕是不太可能。”王氏喃喃輕語，臉色凄然。
林家什麼門第，淮陽王府什麼門第，便是為妾，怕也不夠資格，遑論正妻。
“我知希望不大，但—女兒還是想聽他親自開口。”
王氏擡眼看着微垂着頭的女兒，她長長的睫毛掩着，沉靜的面容有着說不上來的寂寥。
她怎不知，女兒怕是真心對那位動了心思的。
也對，女兒正值年少春心蕩漾之際，周世子長的俊美，又風采卓然，有才華還有家世，這般男兒，怎能不讓人心動。
可……這門第，實是高的林家，望塵莫及。
王氏咽回了所有勸解之言，沒在開口。
有沈墨在前，她實不想在傷女兒的心，但勝在女兒心有分寸。
林府門前，王氏局促的向周暮道謝。
“舉手之勞，林夫人不必客氣。”周暮罕見的溫雅，更令王氏心頭煩悶。
王氏站在門前，看看一旁的女兒，又看看駐足門前，絲毫沒有離開意思的周暮，隻得客氣邀請。
“周世子可要過府用盞茶，或是您公務繁忙……”
周暮，“那就卻之不恭了。”
王氏，“……”
将後半句話咽回，王氏強扯出一抹笑，請周暮進府。
王氏落後周暮一步，低聲吩咐王嬷嬷，“快去把大爺與大公子請去正廳。”
王嬷嬷立即應是，從垂花拱門處抄了小道離開，周暮負手而行，隻假裝看不見。
“周世子，您喝茶。”正廳裡，王氏僵笑着道。
周暮颔首，端起茶盞，片刻後又原封不動的放了回去。
王氏心頭一跳，無數心思湧上心頭，猜測着周暮的意思，是不喜這茶，還是有意施壓。
她捏着繡帕的手越發的緊，隻是不等她想出章程，周暮已率先開口。
“茶很好，隻是…我稍後還有要事需的進宮一趟，飲不得花茶。”
王氏呼口氣，笑着點頭。
林清婉安安靜靜的坐在一側，聞言隻擡眼瞧周暮一眼，随即又垂下頭去。
她不緊不慢的撥弄着茶盞中的花葉，瞧着很是從容淡定，連王氏都不由贊歎。
可隻有她身後的檸襄，瞧見了自家小姐緊捏茶盞的玉手，透着青白，看似喝茶，卻半晌都不曾送入口中。
三人都不開口，氣氛便有些凝滞，好在不一會兒，林大爺匆匆而來。
林大爺瞧見周暮，心裡也是咯噔一下，正欲上前行禮，可不曾想，周暮卻先他一步起身，“林伯父。”
一個晚輩禮，直接讓林大爺懵在當場，半晌沒有反應。
“咳咳咳…”王氏連忙出聲，沖林大爺使眼色。
“哦…周世子客氣了，不敢當，委實不敢當。”林大爺又躬身行了一禮，這才坐到王氏身側。
他幾次眼神詢問王氏，卻沒讀懂王氏眼神傳遞的意思。
王氏歎口氣，扭頭看向身後王嬷嬷，壓低聲音問，“大公子呢，怎麼還沒來？”
“大公子…院門敲不開，老奴沒見着人。”
王氏一氣，呼吸都重了幾分，心中直罵混賬東西，這麼重要的事都不來，隻顧着貪戀聲色。
無奈，她隻能看向林大爺，沖他使眼色。
林大爺這次看懂了，斟酌着語氣問道，“周世子，您登門，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王氏抿緊唇看向周暮，心中很是緊張。
林清婉則一直垂着眉眼，沒什麼情緒波動。
周暮目光落在林清婉身上，随後站起身，沖林大爺與王氏一拘禮，驚的林大爺險些跳起來。
實在是江南被這人拿刀抵着脖子那一幕太過駭人，以至如何他還心有餘悸。
“周世子…這…這可使不得，您有什麼話，但說無妨，隻要林家能幫上忙的，定不推辭。”
周暮抿抿唇，才道，“今日登門唐突，但…我實不想在推延下去。”
他籌劃半年，等今日已久，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他實等不及明日，隻望今日能敲定一切。
王氏與林大爺直直看着他，等着下文，連林清婉也擡起了頭。
“婚姻大事，本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之親事，全憑自己做主。”
“今日登門，是向二位提親，求娶林小姐。”
周暮立于廳中央，身姿筆直，光那份矜貴氣度，便令人望而生畏。
王氏抿着唇不吭聲，林大爺則驚的沒了反應。
“周…周世子，你…方才說，要求娶小女？”林大爺不可思議的問道。
那表情，與王氏初知曉時如出一轍。
周暮淡淡點頭，“是。”
“這…這……”林大爺吞吐半晌，才緩緩道，“周世子，這婚事可不是兒戲啊。”
“我林家雖家世不顯，可我林家女，也是金嬌玉貴般長大的。”
“在下不貪圖她高嫁，隻望她一生安樂，更不願……她為人妾。”
林大爺雙拳緊攥，雖忌憚周暮的權勢，卻還是委婉拒了。
王氏驚異的看他一眼，眸中有不可思議。
她還以為林大爺會樂不可支，就如當年與沈家的那門親事一般，從不曾想，林大爺會不假思索的拒絕。
林清婉坐着不動，也不開口，就那麼靜靜看着。
他說過，會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在他不曾給予她名分之前，她依舊不予任何言語。
“我從未說過，要她做妾！”
周暮微微鎖眉，偏頭看向林清婉，少女依舊穩穩坐着，對上他的眼神，清澈無瀾。
他有些無奈，心中微悶，有絲後悔當初的言之鑿鑿。
這人兒的态度，實讓他心中頗不舒坦，有種，她根本不在意，不曾将他放在心上之感。
“不做妾？”林大爺有絲迷惑，實是林家家世太低，他根本不敢往親王妃的位置上想。
莫不是側妃，可…那與妾又有何區别，況且，如今老王爺還在，周暮還是世子。
周暮從不動如山的少女身上收回視線，道，“我既親自登門，自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