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娘這就要走了?不留下住幾日陪陪母親了嗎?”府門口,宣氏甩着帕子笑問道。
一旁的李氏正陪着一位夫人說話,聞言往這邊掃了一眼,随即又若無其事的說笑起來。
王氏淡道,“不必了,這幾日府裡忙,我就不留下添亂了。”
“你這是什麼話,咱們可都是一家人,什麼添亂不添亂的,你二嫂嫂我向來疼你,可不像某些人。”
宣氏似有若無的瞥眼李氏,挑唆意思明顯。
王氏目光掃着不遠處被幾位貴夫人圍着說笑的林氏,根本就不欲與宣氏閑扯。
“二嫂還有不少賓客要送,我就不叨擾你了。”
話落轉身離開,留宣氏一人站在原地,口中的話不上不下,被噎了回去。
李氏哼笑一聲,滿是嘲諷。
“呸,什麼東西,給臉不要臉。”挑唆失敗,宣氏青着臉咕哝一句,斜眼李氏後,又送賓客去了。
王氏帶着林清婉往自家馬車走去,林氏正與那幾位夫人聊的火熱,也看了過來,眼中還帶着幾分嘲諷。
“阿母,今日沈墨不曾陪同,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王氏聞言一笑,“你放心,等着看戲就是。”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一淡笑,一驚異。
二人正欲上車,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所有人都扭頭看了過去。
“不想依王家如今地位,竟還能請動淮陽王府世子親自辦參宴。”
……
各種各樣的低語聲響起,無一不是議論着那一襲華服,從府門裡走出的尊貴男子。
王景胥陪在一側,低聲與司交談着什麼,笑容中帶着絲苦澀。
“周世子。”李氏與宣氏行了個禮,李氏又沖王景胥道,“胥哥兒可是要送周世子的?”
王景胥蹙蹙眉,淡應一聲。
當着這些貴夫人的面,李氏此言,無異于是故意攀扯他
與周暮的關系,讓旁人以為他與周暮交情匪淺。
雖明白李氏的那點小心思,但當着衆人面,王景胥亦不好駁她臉面。
李氏笑的和藹,絲毫沒注意到周暮冷沉的眉眼,她又欲開口說什麼,王景胥卻先一步道。
“周世子本是正與祖父聊天的,但聽聞女眷席面散了,這才匆匆而來。”
王景胥左右看幾眼,問,“母親,不知表妹與姑母可曾歸府了?”
“啊?”李氏還有些懵,不明白怎的突然就轉了話題到林家身上了。
“還…沒有吧。”她往林家馬車那看了一眼,馬車還在。
“怎麼了?你…可是有什麼事?”李氏的眼神都變了,換為警惕與懷疑。
“不是我,是周世子要尋的,世子聽聞女眷席面散了,淮陽王府又與林府同路,世子特意過來,順路護送一二。”王景胥垂着眉眼,聲音低沉,聽不出起伏。
李氏卻能聽出幾分清冷的淡漠,可——如今卻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周暮要護送林家母女?這是什麼意思?
隻是因為同路嗎?怎麼可能,這人可是出名的冷心無情。
“胥哥兒,你—可是聽錯了,我怎的不曾聽聞,周世子與你姑母家有什麼交情。”
王景胥冷扯了下唇角,“母親慣來心盲,不知的事情還有很多。”
不在與之費舌,王景胥轉而跟上周暮的腳步,往林家所在的馬車走去。
衆目睽睽之下,所有貴夫人都驚異的看着那尊貴冷然的男人,緩步走向林家所在的馬車,竊竊私語不停。
“林夫人。”周暮站立,直接行了個晚輩禮,這一動作,更是引起一片波瀾。
“周…周世子…你這是?”王氏更是驚疑不定,看着客氣有加的周暮,有些緊張。
想了一圈,更确信林家沒有做什麼亂法之事才對。
“晚輩順路,送您與林小姐歸府。”周暮不着痕迹的瞥眼林清婉,那眼中的柔柔情意,驚的王氏嘴唇微抖,身子都僵硬起來。
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她怎的不知。
她又扭頭看向女兒,隻見女兒垂着頭,耳尖卻滿是绯紅,如此,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頓時腿腳發軟起來。
林清婉緊攥着繡帕,從不可思議到震驚,又轉為羞怒,生氣這人的張揚與大膽。
今日過後,她怕是要成為盛京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氣氛有些凝滞。
在場的都是過來人,哪個看不明白周暮那晦暗心思,齊齊倒吸口冷氣,滿臉震驚。
林氏更是怔愣當場,那紅白交加的臉色,精彩程度不輸李氏。
“林夫人。”周暮挑眉又喚一句。
王氏抿着唇,一時心亂的厲害,萬千思緒湧上心頭,最後隻餘擔憂。
“民婦…民婦還有些事要處理,怕是要辜負世子美意了。”
沈家她們尚且高攀不起,何況是親王府,且婉姐兒還剛退了親,王氏心中顧忌頗多,隻覺這親事太過燙手。
周暮笑意溫和,絲毫不惱,“沒關系,左右我也無事,等上一時半刻也無妨。”
王氏,“……”
她讪讪一笑,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旁邊衆人投來的豔羨目光,她不是沒有看到,但這會兒,卻隻餘心慌。
李氏一張臉火燒一般,站着一旁看着,隻覺從頭到底都燙的厲害。
王景胥沒什麼表情,可那股由内而外的冷漠,更讓李氏心悸。
正僵持着,一道哽咽帶着沙啞的男聲突然響起,語氣是久别重逢的激動。
“玖娘,玖娘,是你嗎?我終于見着你了!”
衆人紛紛扭頭看去,便瞧見一佝偻着背,胡子邋遢,瘦骨嶙峋的男人,滿臉是淚的叫喊着,一瘸一拐的奔了過來。
“這…這哪來的賤民,醜成這幅模樣,吓死個人了。”
“這王家是怎麼待客的,怎麼會放這種人到府門口來。”
貴夫人們紛紛拿繡帕捂住口鼻,仿佛那人身上很是髒臭,多看一眼,都污了她們的身份。
“玖娘,是我,我是華郎啊。”男人徑直朝着沈家所在的馬車奔去,涕淚橫流。
“當年一别,我可是大病了一場,你可知,我這些年是怎麼度過的,還好老天有眼,讓我又遇見了你。”
“玖娘,這些年,你心機可曾還記挂着我?”
“你—你—”林氏抖着手,不可置信的指着那黑瘦邋遢男人。
“華郎,我是你的華郎啊,當年,若非你父親棒打鴛鴦,我們早該結為夫婦的。”
“閉嘴!”林氏一聲厲喝,眼圈都紅了。
“你胡言亂語什麼,什麼華郎不華郎,我從不認識你。”
“你好大的膽子,大庭廣衆之下,竟敢攀誣我的名聲,還不滾,否則我立即扭送你去衙門。”
林氏渾身發抖,眼中的驚慌一覽無餘。
她如今貴為宗婦,不日二皇子登基,她該可能是诰命,怎能染上這樣的污點。
更令她無法接受的是,曾經那個月下獨酌,吟詩作對的風流俊公子,怎的會變成這幅腌臜模樣。
看着他這般,又想起年少時與他旖旎情深,頓時令她一陣作嘔。
“還不給我滾!”
她沖身旁嬷嬷使個眼色,那人立即上前推搡那男人,林氏躲在最後面,感受這衆位夫人的戲谑八卦目光,隻覺如芒在背。
“放開我,我可是你家夫人的情郎,她曾經親口說過非我不嫁的。”
“玖娘,你當真不記得了嗎?這麼些年,我可從未背棄過我們的誓言。”
“還不堵上他的嘴。”林氏指着嬷嬷,急急吼道。
若在讓他說下去,隻怕她的名聲就全完了,沈家定不會要一個聲名狼藉的主母。
還有這些貴夫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她,她還如何立足。
那嬷嬷立即拿繡帕去塞男人的嘴,可那男人雖瘦弱,但也要比一個老婆子力氣大。
他一把推開那嬷嬷,原本久别重逢的喜悅于悲痛,轉為了憤怒,他手指着林氏,竟直接破口大罵起來。
“林玖娘,你這個賤人,枉我對你這般癡情。”
“我昔日也是一名秀才,也是有望位及一品的,都是你,是你勾搭我,說什麼要與我一生一世,什麼至死不渝。”
“可憐我聽信于你,最後落的此等下場,你一面與我訴情談愛,一面又勾搭沈家公子,最後棄我而去,還命人打斷了我的腿,讓我無緣科舉。”
“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賤人。”
那男人罵的很是難聽,邊罵邊往林氏跟前沖去,那猩紅的眼眸,讓人看之驚顫。
林氏吓的連連退後,讓丫鬟擋在她身前,最後聽那男人越罵越難聽,她也來了火氣,斥紅着臉回嘴。
“你少說的那般清高,分明是你見錢眼開,才……”
說了一半,林氏才猛然回過神來,急急改了口。
“你…你一定是認錯了人,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她怎麼能承認呢。
絕不可以,否則,沈家族親非讓她自盡不可。
隻是如今反口,為時以晚,在場的貴夫人都明鏡一般,瞧着林氏的目光,全是鄙夷。
婚前便與外男有了私情,暗通款曲,這樣的女人,與之來往都掉她們身份。
李氏這會兒也開了口,吩咐守門的小厮堵了那男人嘴,待下去。
立即有幾個小厮上前,強硬的将人拖了下去。
隻是一切都已發生,做什麼都晚矣,林氏的名聲,算是徹底沒了。
李氏瞥眼眼圈發紅的林氏,不鹹不淡的上前道句對不住,“都是我的疏忽,讓這等污穢之人驚擾了沈夫人。”
林氏恨的咬牙,狠攥着繡帕的手,抖個不停。
是怒火,也有失望與打擊,萬千情緒混雜一處,讓她白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那人,是她年少心儀之人,是她懷念了數年的朗朗君子,今日這遭,無疑毀滅了她一直的信仰與憧憬,更恨自己的眼瞎。
一想到男人對她破口大罵的尖酸刻薄,以及那蓬頭垢面的模樣,她就隻覺惡心。
更難以接受的,是聲名盡毀後,要面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