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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貴極人臣 瀟騰 3422 2024-08-29 11:11

  那為什麼不直接叫李朱氏呢?

  一語既出,書畫店老闆都禁不住發怒:“明明是真的,你們憑什麼說是假的!”

  “你們未免也太欺負人了!告訴你們,我們也不是被吓大的!”

  賭場的小厮和書畫店的夥計瞬間扭打做一團,而處于風暴中央的月池卻是淡定如初,她道:“你們東家在哪,不如我跟你們去,當面給他畫,如何?”

  現場一窒,書畫店老闆已是淚眼婆娑。他在此地經營多年,造假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幹了,門路和家财都是有。他這會兒之所以來找月池,無非是演一出苦肉計,想省點錢罷了,但沒想到,不過萍水相逢,此人竟然如此仗義!老闆的良心,都有些痛了:“不,李相公,這說來是我的家醜,本該我去說理才是,怎能勞煩您。”

  月池微笑:“沒事,說不準是我的家醜呢。”

  老闆一懵,一頭霧水,他有心再勸,可這李相公雖看着十分和氣,可隻消一個眼色,就能鎮得店内鴉雀無聲。待他們回過神來時,月池早就遠去了。

  賭坊很大,共分為三層。第一層,陳設平平,在此地嬉笑怒罵的都是販夫走卒,汗臭氣、酒腥氣和煙草氣交織在一起。第二層,陳設精美。在此地神采飛揚的多是富家子弟,空氣裡回蕩着金銀币碰撞時的清脆聲響,夾雜着女人的嬌笑聲。不論衣着身份如何,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在他們的賭注上,嬴了就喜不自勝,輸了便怒罵不已。可是待月池走進之時,大家仍不由自主擡頭。她此刻已經摘掉鬥笠,露出了面容,那種溫和到怯懦的氣質從她身上褪去,展出原本的模樣。

  她走在人叢中,就像燈彩在長夜裡。她走到哪裡,哪裡就鴉雀無聲。酒杯傾倒,香醇的酒液灑得滿座都是;激烈的骰子聲忽然停滞,隻餘微弱的回響;人的嘴逼得像蚌殼一樣,隻會發出零星的單音。當她走過之後,人群才發出了竊竊私語聲。

  “這……咱們這裡,何時有了這種人物?”

  “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過?!”

  “這要是能結識,才叫不枉此生。”

  可沒有一個人敢真正上前和她攀談,她就一直走到了第三層樓前。一門之隔,仿佛形成了兩個世界。這裡十分安靜,空氣裡充盈着郁金香的氣息,叫人陶然欲醉,清脆的撞擊聲順着微風飄來。月池準備順着聲音的方向找去,然而這次,她的雙足剛剛踏在了厚實而柔軟的紅繡毯上,就有人擋在她的面前。

  來人身着綢衫,頭系金帶,約四十餘歲。賭場的小厮為月池的氣勢所攝,一路跟在她身後,連聲都不敢吭,此刻見到來人方回過神。他誠惶誠恐道:“小的見過常爺。這就是那個畫店的畫師,他非要來當面畫,小的想攔實在沒攔住啊……”

  豈料,這個被稱為常爺的人,卻是撲通一聲跪在月池面前。他一面喝罵小厮:“還不快住口,險些沖撞了貴客!”另一面,又急急向月池請罪:“家人無禮,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您大人有大量,饒過他這一次吧。”

  月池饒有興緻道:“你認得我。”

  常爺低眉道:“草民常季椿,拜見李相公。我榆次常氏受相公厚恩,方有今日之福,豈敢不識恩人的真面呢。”

  榆次常氏一言既出,月池心中便有了底,原來是晉商富戶。晉商因“開中制”崛起,又趕上了開關通商的東風,擴張之快,令人瞠目。人人都說:“平陽、澤、潞,豪商大賈甲天下,非數十萬不稱富。”而常家,更是晉商中的佼佼者,在京有會館,在外有商幫。難怪,朱厚照能賺那麼多,原來是搭上這家。能被發配到此地來,這個常季椿想必隻是旁支,可即便旁支,财力也不容小觑。

  月池似笑非笑:“那你們報恩的方式,還挺别緻。”

  常季椿早就知道來龍去脈,在手下人禀報來人是李越時,他就已是冷汗直流:“小的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戲弄您啊!這實在是您的那位,他打得主意……”

  月池道:“你不放手,他焉能做主。難不成,你要告訴我,不過區區四日,他還真嬴下了一座賭坊不成。”真是揣奸把滑,賊膽包天,投機都能找到她身上。

  豈料,常季椿卻是一臉委屈:“李相公明鑒,您遮掩面容,隐瞞行蹤,小的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探聽到您的訊息,更遑論提前設計了。天地良心,這的确是他自己嬴得啊。”

  常季椿想起四日前的事,都覺得牙疼。那天,他正在小憩,就聽手下人歡喜地來禀報,說來了一隻肥羊。他走到樓下一看,來人做富家公子打扮,穿着不俗,氣度不凡,可卻是見什麼都好奇,什麼都想來摸一摸、玩一玩。這一看就是初出茅廬來嘗鮮,妥妥被宰的料。他當即給手下人使了個眼色,當即就有人迎上去,和這個公子哥攀談。這一談之下,大家就發現,這肥羊居然真的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既如此,那不得讓他把這裡的玩意兒都試一遍。

  剛開始時,這個富家子弟還有點手氣,嬴了好幾把。可後來随着嬴得越來越多,他的貪欲也越來越大。他聽從旁人的蠱惑,在一局投了一半籌碼下去,本以為會大賺一筆,誰知這次卻輸了個精光。他的眼睛禁不住發紅,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旁邊的人趕緊勸慰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把輸了,再賭就是了。這個公子哥果然上當,越發上頭。他賭了個天昏地暗,可這會兒不知怎的,他卻把把都輸,最後甚至把之前嬴得錢全部都輸進去了。此時,他已是瀕臨絕望,終于選擇了抵押身上的飾物、寫下欠條,借貸來賭,可依然嬴少輸多。到後來,他賠得錢實在是太多了,多到賭場裡其他人連自己桌面的牌局都不想看了,全部圍到他的桌前,都想來看傻子開眼。賭場裡的富戶,也來到他的桌前,争相和他來賭。這時,坐在他身邊的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賭得籌碼也是一局比一局大,可到了籌碼最大的那一局時,他卻嬴了!

  開出點數之前,賭桌上的其他人還在譏諷他:“我說,兄弟,差不多也就算了。你再這麼輸下去,我怕你連家回不去啊。”

  莊家亦是滿面笑容,他先打開寶匣,瞥了一眼,接着又假惺惺道:“實在抱歉,是小。公子,您這局又……”

  這時,這位富家公子卻再無剛剛的頹靡,他挑挑眉:“你确定?”

  四周寂靜無聲,莊家低頭一看,他的話生生噎在喉頭,三粒骰子加起來足足十五點!他半晌方道:“十五點大,吃小賠大!”

  隻這一局,剛剛還輸得焦頭爛額的肥羊就嬴回了三分之一的本。這下上頭的人,變成了這些富戶。他們借口骰子沒意思,又要去玩雙陸、牌九和葉子戲。可自那一局之後,風向卻徹底逆轉。肥羊終于撕下了身上的羊皮,露出真面目。他宰這些人,就如探囊取物。他甚至一次能跟五個人賭,連嬴五局。

  有人輸紅了眼,開始發瘋,一把将雙陸局推翻,指責他作弊。可他卻毫無怒色,隻是将桌子扶起來,然後将所有人面前的棋子全部歸位,一個不差。那時,現場的人才知道,這是碰到了真正的高人了。這他媽的,這是哪裡是待宰肥羊,這是在扮豬吃老虎啊!

  常季椿說到此,亦是一臉菜色。

  月池聽罷始末,隻覺牙酸:“那你們,就不想揍他?非但不揍他,還任他天天都來,天天都嬴?”

  常季椿忙低眉斂目:“豈敢豈敢,以前不知李公子的身份,這才敢動了歪心,後來既然都知道了,自然要奉為上賓……”

  月池聽得一頭霧水,她問:“什麼李公子?”

  常季椿心裡咯噔一下,他忙道:“就是您的堂弟,我們的東家,坐在裡面的那位李壽公子啊。若非他拿出您的印鑒,我等險些鑄成大錯。”

  月池:“……”每當她覺得已經看清朱厚照的底線時,他總能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認知。李壽……以前改名,現在連姓都改,那為什麼不直接叫李朱氏呢?

  她走進廂房時,裡間的人都在瑟瑟發抖。賭錢嘛,本來是有輸有嬴,才有意思。可他們自從對上這位主兒,是輸是嬴全部都看他心情。他前幾天心情好時,還會放放水,可今天他的心情明顯不對,手下更是毫不容情,宰得他們哭天喊地。他還嫌他們吵鬧。雖說是拿錢換關系,可也不能這麼個給法。

  正當他們輸得面如土色,忽見一人走進門來,素衣布履,卻風神秀異。他們張大嘴巴,愣在原地。

  朱厚照此刻仍在心不在焉地推牌:“動啊,又怎麼了。”

  一人期期艾艾道:“李、李兄,别打了,像是您的哥哥來了。”

  “……???”朱厚照打了個哈切,有病吧,他是嫡長子,哪來的哥哥。

  等等!他的動作一頓,僵硬地轉過頭。

  月池正含笑望着他,她道:“拜見李公子,就是李公子你要畫春宮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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