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将李越拖出去,廷杖四十。
朱厚照對宮内發生的驚天之事渾然不知,他正沉浸在丘聚為讨好他,特地安排的大象表演中。皇朝養象的傳統由來已久,京中就有兩座象房,一座位于廣安門附近報國寺,這是太宗時期延續下來的老象房,另一座則是位于宣武門内的新象房。此象房修築于弘治八年時,因那時位于南洋的外藩小國入京朝見弘治帝,進貢了好幾隻大象。為了飼養這些龐然大物,弘治帝便下令新修這一處建築。
不得不說,劉瑾在東宮多年屹立不倒,到底有幾把刷子。他所挑得這個日子,即便月池找到人向朱厚照求救,這一來一往也得耗費不少時間,稍不留神,就是黃花菜都涼了。而朱厚照在“痛失所愛”後,說不定還會遷怒丘聚,這正是所謂一箭雙雕。
朱厚照興緻勃勃看着九隻大象用長長的象鼻來回抛擲彩球。它們的鼻子靈敏至極,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使得三隻彩球始終在空中打轉,一刻都沒有落在地上。朱厚照不由連連叫好,揮手就說要賞。
丘聚在一旁得意道:“爺,您先莫急着賞,這隻是開胃菜罷了,它們的看家本事還沒使出來呢。”
朱厚照驚喜道:“它們還能做什麼?”
丘聚笑道:“爺請看。”
朱厚照隻見一隻大象竟然擡起兩隻腿,搭在了另一隻大象身上,它們一隻靠着一隻,竟然繞成了一個圈。一旁的象奴忙各遞給它們一條彩練。大象們竟用鼻子勾住彩練,當空舞動起來。一時空中七彩翻飛,好似九座虹橋,煞是好看。
“有賞,通通有賞!”朱厚照連手掌都拍紅了,他又問,“它們可還有别的本事?”
丘聚笑道:“回爺的話,它們還會蹴鞠呢。”
朱厚照睜大眼睛:“是嗎,那快表演給孤看看。”
皇太子一聲令下,大象們又被趕到草地上,分為兩組開始踢球。可這次就不如先前那麼順利了,踢到一半,一隻大象就把球踩扁了。朱厚照見狀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伺候的象奴卻吓得瑟瑟發抖,忙跪地請罪。朱厚照正要說罷了,丘聚卻攔住他,道:“奴才知爺寬容大量,可他們這兒的規矩一向是極嚴的,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朱厚照道:“你又在胡說了,喂象而已,能有什麼規矩。”
丘聚忙道:“奴才怎麼敢在爺面前胡說。這些象别看都長得一樣,實際它們之間都有品級之分,享受固定的食祿。在大典時,它們也是像大臣似得,按尊卑次序站位,若是錯了位置,下次站班排列還要移後咧。”
朱厚照笑道:“不過是幾頭畜生,它們還知道這個?”
管理象房的禦馬監官員聞言道:“殿下容禀,大象不同于其他俗物,普賢菩薩的坐騎就是一頭六牙白象,足見此物的靈性。它們平日裡都聽從頭象的指揮。這裡的象奴,平日裡生活困窘了,有時會向象借點俸給補貼家用。他們借之前,必要同頭象好生言說,頭象點頭了,他們才可取走。”
朱厚照聽得津津有味,不由感慨道:“蛇無頭而不行,鳥無翅而不飛。看來這大象也是如此。”
丘聚聽到頭這個字就是心念一動,他忙接口道:“人又何嘗不是如此,若無一個主管,到底像缺了些物什。”
朱厚照聽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他豈會不知丘聚的小心思,隻是丘聚為人太過急功近利,于城府尚有欠缺,讓他總覺不足。不過,他宮中尚存的幾個大太監,也隻有他勉強合适,念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要不他就……
朱厚照正思索間,卻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他愕然擡頭,竟然是羅祥策馬狂奔闖入内。羅祥跌跌撞撞地下馬,伏地道:“爺,大事不好了,李公子被娘娘的人帶走,娘娘此刻正在逼問您上次出宮後的行蹤……”
“什麼!”朱厚照霍然起身,面色凝重,他即刻命人去磚塔胡同将楊氏送走,誰知卻被告知,楊氏今早便被人帶走了。朱厚照勃然大怒,當下便起駕回宮。
被壞了好事的丘聚恨不得要把羅祥生吞活剝。羅祥自己倒是一臉滿不在乎,他本是要走的人了,今日入宮就是為了向月池辭行,誰知人沒瞧見,倒聽張奕說了這麼一個驚天秘聞。他心知肚明,必是有人要害李越,他有心去見萬歲,可被告知聖上正在議事,沒工夫見他這個小太監。他思來想去,一面使人給王嶽送去口信,一面自個兒快馬出宮見太子。
坤甯宮中,月池時至今日總算知道,弘治帝那般溫和之人,如何能生出朱厚照這樣的兒子,原來這脾氣是像他母親。母子倆一言不合,翻臉如翻書的本事當真如出一轍。
張皇後氣急敗壞:“本宮沒工夫聽你這些大道理。好,你不說實話是吧,來人呐……”
她令還未下,一旁的張奕就道:“姑母,姑母,萬萬不可啊。”
張皇後啐了他一口:“你這個糊塗東西,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你的那些堂兄弟離京,都是拜你這個好兄弟所賜,你知不知道!”
張奕如遭雷擊,驚疑不定地看着月池。月池正待開口時,皇後身邊的宮女秋華忽而進門禀報道:“娘娘,楊氏、楊氏帶到了。”
這下張皇後的炮火集中點立刻轉移了,她冷冷道:“李越,你替太子遮掩也沒用。本宮也想通了,見沒見過都無所謂,總之楊氏今日,決計不能活着出宮。來人,賜雨澆梅花!”
一聽這話,被堵住口,綁進來的楊氏顫抖如風中落葉。在太監抓上她時,她就像突然驚醒一般,拼命掙紮。可她那點子力氣,無異于以卵擊石。很快,她就被人按到在刑床上,一位太監将草紙浸入水盆裡沾濕,接着就蓋在了楊氏的臉上。
月池此時方明白雨澆梅花之意,這竟然是要将楊氏生生窒息而死!她急急道:“娘娘請三思,這……”
張皇後嗤笑一聲:“你莫急,馬上就輪到你了。來人,将李越拖出去,廷杖四十。”
月池咬牙,這當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那既如此,還說什麼。她猛然起身,抄起身邊的一個花瓶就大步流星向張皇後奔去。張皇後被唬了一跳,四周的侍從也都齊齊朝她們奔過來。誰知,月池走了兩步,忽然就掉轉頭,她掄起花瓶對着按住楊氏的兩個太監就是一下。趁他們吃痛之際,月池一把拉起楊氏:“快跑!”
兩人剛出殿門,就碰到過來掙表現的魏彬。他與劉瑾好不容易使了個調虎離山之計,将對手與主子都弄走。本想等李越死了,魏彬再出場解救楊氏,誰知李越這混賬這般能侃,這楊氏都被綁進宮了,皇後竟然還未下令。眼見太子的乳母就要一命歸泉,大顯身手的機會也要付諸東流,魏彬隻得咬咬牙帶人來了。
月池一見他來,大喜過望,她指指裡面道:“魏公公,交給你了!”語罷,她扯起楊氏,拔腿就跑。
魏彬氣急,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張皇後的怒吼就傳出來:“拿下她們!”
這下完了,反應慢了一拍的魏彬隻得留在此地給她斷後。
楊氏畢竟是個中年婦人,沒跑幾下速度就慢了下來。月池自小身子虛弱,漸漸也雙腿發軟。眼看,兩人就要被追兵堵截在去乾清宮的路上,騎銀鞍駿馬的皇太子終于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