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了涼的阿琇沒能起床,穿着寝衣盤腿坐在床上,身上披着厚厚的被子,把自己個兒裹成了個球。
“你們是來看我的,還是來氣我的?”阿琇鼻音重重的,看着幾個很沒良心姐姐圍着熏籠吃點心吃果子喝茶。
除了也在生病的五姑娘六姑娘外,阿琇這個小跨院兒裡今天姑娘們都齊了。
四姑娘剝着橘子笑:“自然是來看你的。”
阿琇不喜歡用熏香,屋子裡一年四季都不少鮮花兒鮮果子的。
“這不是怕你悶得慌麼。”四姑娘自己剝好了橘子,遞到阿琇跟前,“這兩天你得禁食,聞聞味兒吧。”
阿琇捶床。
饞極了好麼!
她打昨兒晚上起,除了清粥外就喝了兩碗藥湯子,想一想就叫人欲哭無淚。
明明她生病了呀,難道不是該本精心伺候麼?
見她一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樣,四姑娘笑得不行,把橘子往阿琇面前晃了晃,掰下一瓣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阿珎忍笑,“四妹妹,你别逗九妹妹了。”
“還是大姐姐好。”阿琇感激地朝着阿瑤笑。
一旁的阿瑤就偏過臉捂住了嘴,笑,“再逗,你就得哭了。”
“二姐姐!”阿琇拍被子叫,“我看錯你啦!”
說好的姐妹情深呢,說好的二姐阿瑤最老成持重哪?
七姑娘見阿琇裹着的被子都被拍開了,忙走過去壓住了被角,哄阿琇,“九妹妹别氣啦,剩下的果子我們都不吃啦,留着你好了再吃好不好?”
頓了一下,叫八姑娘,“你把那盤子果子端過來,叫九妹妹看着。”
阿琇:“……”
敢情她七姐姐眼裡,她就是個吃貨?
幾個小姑娘也不顧什麼病氣過人不過人的話了,紛紛跑到床前來,端着點心果子在阿琇面前堆做了一團,叫她聞味兒。
阿琇氣得喊,“你們是來看我的嘛?氣我哪呀!”
都是花朵似的小姑娘們,頓時就笑做了一團,阿琇這間小小的屋子裡,馨香伴着笑語,把冬日裡的蕭瑟寒冷都驅散了幾分。
正鬧騰着,二太太打發了丫鬟過來尋阿瑤,隻說是有事。阿琇就看阿瑤臉上笑容淡了,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摸了摸阿琇的頭,囑咐她好好吃藥養病,不要出去喝風受涼之類的話,見阿琇乖乖點了頭,才穿上了鬥篷,扶着那丫鬟的手走了。
“我怎麼覺得,二姐姐今兒并不是那麼歡喜的樣子?”
雖然也和姐妹們說笑,可是阿琇就是覺得,阿瑤就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雖是努力做出輕松的樣子來,眼底的青黑紅絲都騙不了人。
她這麼一問,大家夥兒也就不好再鬧了,都停下來看四姑娘。
四姑娘被看的有些無措,“别看我呀。”
半晌後,舉手投降,“好了我說吧,不過你們可不許傳出去。”
她這麼一副神秘的樣子,連阿珎和一直沉默着沒說話的阿珠也都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四姑娘看看屋子裡頭,丫鬟們都在外間裡,就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父親和母親這兩日因二姐姐的親事鬧别扭呢,還吵了一場。二姐姐就覺得叫父母為她争吵,是自己的不是了。”
“這話怎麼說?”阿珎忙問,又覺得一個閨閣小姐這麼大喇喇地打問妹妹的婚事似乎不大好,臉就紅了一下,“我就随便問問。”
阿珠冷笑了下,“還能怎麼說,我猜是二嬸眼光高看不上尋常人家才跟二叔起了争執。”
二太太原先就不大能看得上她,私下裡約束着阿瑤不許親近她。但是不管怎麼說,明面上還是能夠保持着長輩的慈愛的。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見了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先時她還納悶呢,直到後來白姨娘與她說了武威侯府和李侍郎家都越過了阿瑤來求娶她,阿珠這才明白了原因。
敢情,二太太是因為這個嫉恨上了她呢。
四姑娘一攤手,“可不是麼。父親有個同年,如今是翰林院侍講。父親與那位大人頗為說得來,因此就存了兩家做親的心思。母親不願意,就因為這個,吵吵鬧鬧了好幾次了。”
“翰林院侍講?”
阿珎就吃驚,“那不是很好的人家麼?”
翰林最是清貴不過了,翰林院侍講雖然隻是從五品的官兒,品級确實不高,但那可是給皇帝皇子們講學的人呀。隻要不出大錯,往後前程無限的。
這樣的人家,二太太都看不中?
四姑娘就表示,自己也不大明白的。
阿珠冷冷一笑,斜斜上挑的兩隻桃花眼就露出幾分的譏屑來,“二嬸子心高着呢。小小的從五品翰林,她當然看不中了。”
阿琇想起初一告訴自己偷聽到二太太說的話來了,就有些為阿瑤擔心,“二姐姐不會有事吧?”
叫她說,一個當母親的,看自己的兒女總是最好的。二太太想着叫阿瑤往高門嫁,也沒什麼不對的。就隻是,這入了高門,就一定過得開心麼?
她二姐姐是個最溫柔和順,最孝順不過的女孩兒了。父母因她的親事争執吵鬧,她心裡頭定是難過的。
阿琇吸了吸鼻子,覺得不大通氣兒,抓了旁邊的帕子一邊擦鼻子,一邊悶悶地說,“她心最重了,可别因這個憋壞了。四姐姐,你平日裡勸她些呀。”
性情明快的四姑娘歎氣,“二姐姐的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心裡頭難過,也會強顔歡笑的。我早就勸過她了,隻是看她那樣子,也是沒有聽進去。”
阿珠就一把扯下了床頭高高的圓幾上正開着的水仙花瓣,“真是一時有一時的煩惱,叫我說,成什麼親嫁什麼人?”
一語落下,幾個姑娘都睜大了眼睛看她。
阿珎忙推了阿珠一把,“你渾說什麼呢。”
這屋子裡頭還有年紀小的,怎麼能當着她們亂說呢。
“沒渾說。”阿珠揉搓着花瓣,白皙的掌心被染上了淺淺淡淡的嬌黃。她兩道很是好看的眉毛微微蹙着,叫本來就美麗的面龐上添了幾分愁色,“小時候大家夥兒頂多是為了衣裳首飾發愁,這才幾年哪,就得為了嫁給個什麼人家發愁了,為了尋個男人,攪合的一家子長輩也不安生。既然這樣,這嫁人又有什麼好的?還不如清清白白的。”
還不如不嫁呢。
橫豎她家裡有錢有勢的,這輩子吃喝不愁的不是?
見幾個妹妹倒還沒什麼,阿珎卻用一種看傻子似的目光來看自己,阿珠就更是覺得好笑了,“大姐姐你拍着心口說,想到嫁人兩個字,你是從心裡頭歡喜的,還是害怕的?”
阿珎就垂下了眼簾。
她确是害怕的。
“太太與我說過了,我……婚事上是不會辱沒了我的。”她輕聲辯駁,“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歡喜的。”
“你念了那麼多的書,這上頭也糊塗。”阿珠就哼了一聲,“我沒說母親會委屈你,你是嫡長女嘛,當然會是姐妹裡嫁的最好的。我就是說,成了親嫁了人,你就得到别人家裡去過日子了,你怕是不怕!”
“夫家明理的還好些,若是遇到那刁鑽的人家,進門去就得公婆跟前立規矩,好生挨上幾年的磋磨,還得給丈夫生兒育女打理家務,對了,說不定還得照顧他的小老婆。我是不知道你,反正我對這樣的親事,還真是半點也不期待了呢。”
阿珠就憤憤地說着。
阿琇眨巴眨巴眼睛,就覺得她三姐姐今日也很不正常。
怎麼突然間就變得這麼激憤了?
她這是受了什麼刺激麼?
卻說靖國公拉着鳳離出了一趟城,去營裡給沈焱送東西。
虎贲軍原先是在掌在武定侯朱定手裡的。不過近來朱定與二皇子過往甚密,聽說還有意送個庶女給二皇子做側妃,就叫皇帝陛下很是不滿了——虎贲軍職責,就是戍衛帝王安全。皇帝我還好好地坐在龍椅上呢,你跟皇子走那麼近是幾個意思呢?
本就想要将武定侯從虎贲軍換下,又正巧趕上了沈焱回京,皇帝一看,這孩子既有能為,長得還格外像早逝的小夥伴,竟是個再好不過的掌軍人選了。
沈焱初掌虎贲軍,也并不是一帆風順的。武定侯在軍中多年,積威甚深,也有幾個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沈焱年紀輕輕,若是簡單的空降也就罷了,偏偏還擠走了武定侯,取代了他的位置,這一時之間,自然是不能叫人信服的。
靖國公和鳳離二人到了虎贲軍營的時候,沈焱正站在高高的台上觀軍士兩兩對打。
因不能擅入營中,二人便叫人傳了話進去,立在門口等候。
鳳離看了一會兒,轉頭看了看靖國公,見他也正負手觀看,眉頭間有些個憂慮。
想來,靖國公也看出來了,這号稱護衛京師的虎贲軍,本該是軍中精英的,可一見之下,戰鬥力竟然如此之差,對戰的軍士雖然也看着是在認真對打,可如此多的人槍械相擊,聽起來的聲音竟然是零零散彈,不成氣候的。
那邊高台上,沈焱擡起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