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沈遠白站在畫室門口,看着再次被關上的大門,徹底陷入了呆滞狀态。
他簡直不敢相信,同一個坑,他居然能掉進去兩次。
沈星染站在他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着睡裙裙擺:“對不起啊,大舅舅,我知道你是因為關心我,才會又一次上當的。”
這是她和媽媽昨天晚上商量好的計謀。
沈令宜的目标是讓沈遠白徹底停下來,不是隻休息一天那麼簡單。
所以,她今天拜托沈星染演了這出“遇險”的戲,讓沈遠白再次中招。
沈星染有一點點不好意思,又有一點點心裡暖暖的。
這樣拙劣的戲碼,隻有真正關心她的人才會上當。
所以,大舅舅真的很關心她。
超感動哒!
所以她也必須要幫助大舅舅!
沈遠白垂眸看沈星染。
他發現自己心裡有好笑,有無奈,唯獨沒有任何憤怒。
面對眼前有點緊張的小丫頭,沈遠白根本就說不出一句指責的話。
一大一小就這麼看着對方,心裡都明白對方是為了自己好。
……反正門已經鎖了,沈令宜也走了,還能怎麼樣呢?
沈遠白歎口氣,熟門熟路地走到書桌邊坐下,轉頭對沈星染說:“星星先去沙發上睡會吧,一會早餐送來了,舅舅再叫你起來。”
“嗯嗯,好的。”
沈星染的确也困了。
她打了個哈欠,同樣熟門熟路地前往角落裡的沙發。
沈遠白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桌子,發覺書桌上多了一個東西。
确切地說,是一幅畫。
在書桌最正中間的位置,靜靜地擺着一幅畫。
這幅畫看起來皺巴巴的,表面凹凸不平,仿佛被人狠狠蹂躏過,又被人仔細地拿出來打開展平,才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他神色微動,手指輕輕撫摸這幅畫,感受着表面粗粝的手感。
“這是——”
沈星染正往自己身上蓋被子,聽見沈遠白的話,她停下動作,笑着解釋:“這是大舅舅畫的小豬佩奇呀!傭人阿姨打掃的時候發現的。大舅舅畫得實在是太好看啦,我沒忍住,就往上面加了點顔色。大舅舅,你喜歡嗎?”
沈遠白出神地望着手中的畫。
第一眼他幾乎沒認出來,這竟然是他昨天随意畫的那副小豬佩奇。
他當時是用黑色水彩筆畫的,整個畫面線條淩亂,透露着畫畫的人内心的壓抑和煩躁,屬于多看幾眼就會被精神污染的類型。
沈遠白自己都看不下去,畫完後直接團成一團丢進垃圾桶,也沒跟沈星染說。
他沒想到這幅畫會被翻出來。
更沒想到這幅畫會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原本暗黑淩亂的線條裡,被人用心地填上了各種各樣明亮的色彩,填補了原本被切割破碎的白色畫紙。
而且這些色彩不是随便填的。
通過不同的色彩和線條,能看出這是一幅風景畫——小豬佩奇站在畫面正中間,兩邊是翠綠的山丘和開花的樹,還分布着幾棟造型别緻小巧的房子。
沈遠白看得入神,作為一個曾經是半專業的畫家,他忍不住喃喃點評:“用色大膽,層次分明……”
哪怕隻是一棵樹,沈星染也用了好幾種不同顔色的綠,深深淺淺搭配起來,顯得樹木更加生動鮮活。
而且,顔色并不是重點。
重點是——
沈星染能把這幅畫塗成這個效果,一定需要發揮很多很多想象力和創造力。
畢竟最初的畫作,隻是一堆淩亂醜陋的線條。
沈遠白撫摸着畫紙,有種見證腐朽化為神奇的震驚:“星星,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沈星染乖乖地捧着被子,歪着頭想了想:“我就是很喜歡這幅畫,所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給它塗上顔色呀。”
就像填色遊戲或者搭積木遊戲一樣,給不同的小塊塊填上喜歡的顔色,就變成一副好看的畫啦!
沈遠白依然有些不敢置信:“你……喜歡這幅畫?”
“當然喜歡呀!”
沈星染用力點頭,“大舅舅,我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風格的小豬佩奇呢,感覺酷酷的!”
她看一眼就喜歡上啦!
沈遠白:“……你不會覺得……看着很難受嗎?”
“難受?”
沈星染有點茫然。
她想了好一會,搖搖頭,“我一點都不覺得難受。”
沈遠白沒再說話。
他抿唇沉默片刻,收回目光,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輕輕說:“先睡吧,星星。”
“嗯嗯……那我先睡啦,大舅舅。”
沈星染點點頭,又打了個哈欠,乖乖閉眼躺到沙發上。
小丫頭的确是困了。
不到一分鐘,她就睡着了。
房間裡隻剩下沈遠白還醒着。
他目光久久地凝視着桌上色彩缤紛的畫,在心裡一遍遍地回味着沈星染剛才的回答。
星星竟然說——她看了這畫,不覺得難受。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目光澄澈,顯然沒有說謊或者刻意安慰他。
所以……
變的不是他的畫。
是他的心。
心變了,看的畫就變了。
他覺得自己面目可憎,所以才會覺得自己的畫面目可憎。
在孩子眼裡,一切都不一樣。
沒有淩亂,沒有惡心,沒有污染……
有的不過隻是一副簡簡單單的小豬佩奇罷了。
沈遠白微微閉眼,臉上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
辰光大廈。
幾個高管聚在一起,神色都有些不安。
“小沈總今天又沒來……”
“他居然連續請假兩天!這簡直是史上未有之景象!”
楚總監憤然感慨:“沒了小沈總盯着,辰光肯定要亂啊!”
他已經試了好幾次聯系沈遠白,但是沈遠白沒接電話,也不回短信。
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出現在小沈總身上呢?
沒了小沈總坐鎮,辰光該怎麼辦?!
他憤憤然的話剛說完,其他幾個高管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銷售總監打着哈哈:“那個……有宜總和輝總盯着呢,不至于不至于。”
“對啊。”另外的高管補充,“我感覺問題不大。”
仿佛是因為找到了抱着同樣想法的人,其他高管們紛紛跟着開口。
“我也覺得沒啥變化。”
“昨天宜總到點就走了,我也提前了兩小時下班,回去我娃都還沒睡,别說,還挺爽……”
“你還别說,宜總真的效率驚人。昨天我們跟服務商有個預計兩小時的會,不到半小時呢,服務商那邊的人就被宜總搞定,高高興興地走了!”
大家你一眼我一語的,絲毫沒有對沈遠白連續休假的不安。
隻有楚總監一個人氣呼呼地拍大腿:“你們這群牆頭草!倒得也太快了吧!你們也不想想你們到底是誰的人!”
見異思遷!
見色忘義!
隻有他忠于小沈總,壓根就沒被那個女人迷惑!
銷售總監莫名其妙:“老楚,你是不是戲有點多?”
其他高管附和:“對啊,沈遠白和沈令宜是親姐弟,兩人的感情又很好,是誰的人重要嗎?”
他們是辰光的人。
辰光能夠越來越好才應該是最重要的啊。
楚總監白他一眼:“重要!當然重要!”
話不投機,其他高管們不說話了,用一言難盡的目光打量着楚總監。
這一次,他們沒人站在楚總監這邊。
就在冷場的時候,秘書們及時出現了:“宜總請各位總監和經理去開會——”
“好好,來了來了!”
高管們一聽是沈令宜召喚,急忙轉身走了。
一個比一個迫不及待。
隻剩下楚總監獨自站在原地,陰晴不定地看着其他人離去的背影。
“一群蠢貨!要我看,沈令宜就是存着取而代之的念頭!你們這些看不清形勢的蠢貨,到時候有的你們哭的!”
-
沈星染睡醒了。
她爬起身,發現外面的天都已經大亮。
感覺好像都快到中午。
“呀!我是不是睡過了?大舅舅你怎麼沒叫我呀?”
她輕聲說了一句,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咦?
大舅舅呢?
沈星染在房間裡四處看,看見沈遠白還是坐在書桌前。
他似乎正在極為專注地做着什麼,連她說話都沒聽到。
沈星染沒再說話。
她爬起身來穿好鞋,靜靜地走到沈遠白身邊,看他正在做什麼。
沈遠白在畫畫。
他的手裡拿着炭筆,一直不停地在白紙上畫着。
他畫得極為專注,眼睛一眨不眨,薄唇微抿,顯然已經陷入到了聽不見外界聲音的狀态。
在他腳下,堆了一大堆已經畫過的畫紙。
沈星染好奇地拿起一張畫紙,發現上面畫的依然是用黑色線條勾勒出的小豬佩奇。
線條淩亂倉促,但在她眼中,這還是一副很特别很特别的小豬佩奇圖畫。
和她之前在動畫片和圖畫書上看到的完全不同,透着一股别樣的美感。
簡單來說,很好看!
不一樣的好看!
她又看了看地上的其他畫,驚訝地發現大舅舅畫的全部都是小豬佩奇。
各種各樣的小豬佩奇。
微笑的小豬佩奇,生氣的小豬佩奇,蕩秋千的小豬佩奇,長着翅膀的小豬佩奇……
沈星染越看越喜歡,忍不住大聲地“哇——”了出來。
大舅舅真的好會畫,連她都想象不到小豬佩奇長翅膀居然會是這個樣子耶!
這一次她的聲音終于驚醒了沈遠白。
沈遠白停下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敢相信剛才發生了什麼。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之前沈星染睡着,他獨自觀看沈星染為他塗色的那一幅畫。
後來,他看着看着,忍不住拿起了筆,在紙上随意塗抹起來。
再後來……
他的記憶就模糊了。
他隻記得自己不停地畫着,渾身上下湧出無窮無盡的力氣,一點停下來的念頭都沒有。
如果不是沈星染的驚歎聲喚醒他,他不知道還會這樣畫多久。
沈遠白猛然回過神,看向身邊的一片狼藉——桌上和地上散落着好多幅畫,畫的還都是小豬佩奇。
沈遠白:“……”
他這輩子也沒想到自己還能畫這麼多小豬佩奇。
他的手指忍不住動了動,又想再次銷毀這些罪證。
不過他沒能順利實施——因為某個小丫頭已經開始蹲下去撿地上的畫。
每撿起一幅,她都要仔細地欣賞一會,發出一聲“哇——”的長長贊歎,然後再把撿起來的畫小心翼翼收集到一起。
看到沈星染這個樣子,沈遠白心中五味雜陳。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阻止:“星星别撿了,這些都是随便畫的,等會開門後讓傭人收拾就好。”
沈星染站直身體,手裡捧着畫,認真地搖頭:“不行哦!”
她的眼睛盛滿了燦爛的笑意,“這都是大舅舅為我畫的,我要全部收起來!”
沈遠白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這些哪能叫畫啊。
别說今天他畫的這些了,就是昨天那張,如果沒有沈星染後期塗上的明亮色彩,那張紙就是張毫無價值的廢紙。
明明是他随手生産的垃圾,小丫頭卻這麼重視。
她是真的很希望他為她畫一張小豬佩奇吧。
沈遠白走過去,拉住沈星染的胳膊,聲音溫和:“星星,真的不用撿了。大舅舅重新給你畫。”
沈星染準備繼續撿畫的動作頓住,驚喜地擡頭:“真的嗎?!”
大舅舅願意專門給她畫小豬佩奇了!
她連聲問:“大舅舅,你可以繼續畫長翅膀的小豬佩奇嗎?對了,還有她弟弟喬治,她們倆都長了翅膀,開心地在天上飛!”
沈遠白點頭答應:“可以。”
此時此刻,什麼封筆,什麼畫不好,什麼精神污染,全部都被他抛到腦後。
他重新坐下,拿出一張嶄新的白紙,握緊了炭筆,認真問:“星星,你仔細說說,你希望佩奇在什麼地方的天上飛呢?”
沈星染興奮地蹦起來,迫不及待地走到沈遠白身邊,比比劃劃着描述:“她們在一個很美麗很美麗的地方,一邊是雪山,另一邊是大海——”
-
下午的時候,辰光這邊出了點小亂子。
在某個項目合作會議上,合作公司派來開會的副總公然在會議上挑釁沈令宜。
這位副總是一個大約六十多歲的老年人,頭發已經花白,臉上布滿皺紋,卻一點都不顯得慈祥,反而看起來更加高傲刻薄。
從進門開始,他臉上就沒有一絲笑容,跟全會議室的人都欠他幾千萬似的。
等到沈令宜親自上去講方案的時候,還沒等她開口,老副總就拍了拍桌子,神情不滿地看向一邊的沈輝文:“輝文呐,你們是怎麼回事?這内容這麼重要,怎麼能讓一個小丫頭上去講?”
沈輝文站起身,對着老副總道歉:“抱歉,劉總,本來應該是遠白來講的,可是他這兩天有急事耽擱了,不得不休兩天假。令宜是遠白的親姐姐,也是自小跟在老沈總身邊長大的,都一樣。”
面對着外人的時候,沈輝文還算正常,至少沒當面說什麼陰陽怪氣的話。
老副總掀起眼皮,不鹹不淡地笑了一聲:“姐姐怎麼了?男女有别,女人就該做好女人的事情,這種會議,不是這些小丫頭該來的地方。”
他極為不尊重沈令宜,說這些話的時候都面朝着沈輝文,就好像跟沈令宜說話很丢臉一樣。
沈輝文有些無奈。
他看了看沈令宜,征詢她的意見:“令宜,不然,這個……我來講?”
沈令宜微微一笑,直接合起筆記本電腦,站起身:“不愛聽就别聽,誰稀罕。為老不尊的東西,給你臉了?”
這話一出,整個會議室都安靜了。
老副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呆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沈令宜居然在罵他!
他在副總的位置上坐了那麼多年,從來都是别人捧着敬着。
沈令宜年紀輕輕,居然敢這麼跟他說話?!
他氣得站起身來猛拍桌子,臉都要氣紫了:“沈——沈令宜!誰,誰讓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
沈令宜毫不退讓地盯着他:“長輩?我的長輩裡可沒有你這種滿嘴噴糞的人。倚老賣老,為老不尊,說的就是你這種不要臉的貨色。
“你自己不要臉,還怪我沒給你臉?”
她懶得和對方廢話,直接吩咐萬盛強,“送客!”
老副總已經快要氣暈過去了。
他的手使勁顫抖着,指向沈令宜:“好——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丫頭!我看你們沈家是要完!”
沈輝文在旁邊着急:“哎呀,令宜,你怎麼回事,少說兩句!快給劉總道歉!”
沈令宜本來都打算轉身走了。
聽見沈輝文的話,她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向沈輝文。
“女人就該做好女人的事情。跟個老不要臉的道歉,那可不是女人該做的,您愛做您上。”
沈輝文:“……”
說不過這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沈令宜又看向臉色青白交加的老副總,語氣冷淡:“姓劉的,現在是什麼時代了,你還當自己在大清呢?公然發表歧視女性的言論,上一個這麼幹的高總,聽說現在已經被趕下台了。
“你要是想早點退休就直說,省得我還要替你曝光,很辛苦的。”
老副總一驚。
他聽出來了沈令宜的意思。
要是這事繼續這麼鬧下去,她不介意把他說的話曝光,讓他出名。
高家那個廢物就是這麼折在沈令宜手裡的。
沈令宜召開理想國發布會的時候,高總公開發了一條不認可的微博,拿沈令宜的性别說事。
結果沈令宜不痛不癢,高家的股價直接大跌,高總也被憤怒的父母給搞下了台。
直到今天,高總的微博都還在被萬人圍攻唾罵。
看氣氛陷入僵局,沈輝文更着急了。
“哎呀,你們怎麼回事,有話好好說啊……大家都是合作夥伴,和氣生财,和氣生财嘛!”
“合作?”
沈令宜挑眉,語氣清冷,“合作結束了。”
說完這句,她頭也不回,直接轉身走了。
萬盛強迎上去,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老副總:“劉總,請吧。”
老副總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能鬧成這個樣子。
活了六十多年,他今天竟然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娃娃搞得有點手足無措了。
沈輝文皺眉:“萬盛強,你這是什麼意思?令宜不過是說幾句氣話,你來湊什麼熱鬧?”
“氣話?”
萬盛強歪了歪頭,嘴角的笑意微冷,“輝總,我老闆休假,指定宜總代管辰光一應事務。輝總說這話,是不服從宜總的命令嗎?”
沈輝文一個頭兩個大:“這……”
他還想說些什麼,會議室裡所有辰光的高管們齊刷刷起身,各自拿着電腦離開。
一句廢話都沒有多說,大家都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态度。
在會議上公然侮辱代管的副總,這個合作,不要也罷。
楚總監也夾在裡面。
他本來有點不樂意的,可是其他總監們都走了,他一個人坐這也太顯眼了。
轉瞬間,會議室裡走空了一半,隻剩下合作方來的人面面相觑。
哦,不對,合作沒談攏,來的人現在已經不是合作方了。
老副總整個人都傻了。
萬盛強站在旁邊,微笑着堅持:“劉總,請吧。”
再不自覺走,他可就準備叫保安了。
老副總顫巍巍地看向沈輝文:“輝總,這……”
沈輝文咽了咽口水,試圖安撫他:“那個……劉總,看來今天是沒法談了,要不就先這樣吧。令宜那邊,我去勸勸……”
他哄了一會,好不容易把老副總一行人給哄走。
剛送他們出公司,手機震了震,沈輝文拿出手機,發現沈令宜已經在内部發出通報郵件,終止和剛才來的這家公司的一切合作。
看到這個郵件,沈輝文兩眼一花。
他顧不上休息,急忙跑到沈令宜的辦公室裡,舉着手機責問:“這麼大的決策,你都不跟我們其他幾個副總先說一聲嗎?這家合作商是報價最低的!而且合作了很多年!令宜,你不能為了你的一己之私,就公然報複!”
沈令宜擡眸,冷靜地面對沈輝文的怒火。
她唇角微勾:“一己之私?我取消合作,是因為我找到了更優質的合作商。”
一邊說着,她一邊拿出一張紙,遞到沈輝文面前:“看看吧,這兩家給的意向價格,都遠遠低于目前的這個合作商。”
沈輝文低頭,看清楚紙上的字,渾身一震。
“……”
不出意外,任家和雲家。
任家和雲家這些人是不是瘋了!
這麼低的報價也給!
他們是不想賺錢了嗎?!
偏偏這個理由實在是太完美,就連沈輝文都無言以對。
沈令宜笑得更開心了:“今天這場會,我本來就是想提出終止合作的。沒想到那個姓劉的蠢貨自己撞了上來,這下好了,合作終止了,而且責任不在我們。”
她越說越高興,甚至忍不住鼓了幾下掌,“最喜歡和蠢貨開會了,總能給我意外驚喜。”
沈輝文:“……”
他的臉色灰敗了很多,目光陰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令宜絲毫不畏懼,擡眸和他對視。
幾秒後,沈輝文敗下陣來,移開目光,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是,是啊……這樣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他仿佛一秒都不想再多待下去,迫不及待地轉身離開。
走的時候腳步有點發飄,好像踩在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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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星染和沈遠白的共同努力下,一副别開生面的小豬佩奇圖畫好了。
畫面裡,小豬佩奇和喬治都長出翅膀,開心地飛在天上。
在他們身後,左邊是一片連綿的雪山,右邊是一片湛藍的大海。
山和海的中間,則是——一個巨大的龍卷風。
這是沈星染強烈要求的。
沈遠白畫的時候有點無語:“為什麼要畫龍卷風?”
沈星染笑眯眯:“因為龍卷風很厲害啊!就是有龍卷風,才能把佩奇和喬治卷到天上去啊!不然的話,她們那麼重,翅膀那麼小,怎麼可能帶得動她們兩個?根本不符合物理定律!”
沈遠白:“……”
感覺沈星染好像很懂,又好像很不懂。
誰會在一個童話故事裡講物理定律啊……
不過,孩子的意見最大。
盡管十分十分不理解,沈遠白還是把龍卷風畫了上去。
别說,畫上龍卷風以後,整幅畫的風格截然一變,多了一種飛沙走石的美。
等畫畫好,沈星染笑眯眯地捧來一盒水彩筆:“接下來就是上色啦!大舅舅,這次我們一起上色!”
沈遠白沒意見,從水彩筆裡挑了一支。
畫都畫了,繼續上色也是理所應當的。
隻是……
沈遠白看着拿着粉色水彩筆的沈星染,忍不住問:“星星……你一定要把龍卷風塗成粉紅色嗎?”
粉紅色龍卷風,沈遠白這輩子都不敢想。
沈星染笑眯眯點頭:“對呀!這是佩奇最喜歡的龍卷風,所以也是粉色的!她被粉色龍卷風刮上天,一定很開心!”
沈遠白:“……”
他可不覺得佩奇會開心。
又能怎麼辦呢,孩子的意見最大。
于是,他認命地挑了一支同色系的粉色水彩筆,跟着沈星染一起給龍卷風上色。
等到沈令宜回到沈園,來畫室給他們開門的時候,這副《粉色龍卷風刮飛小豬佩奇》圖剛剛上色完畢。
沈遠白還是第一次陪着孩子一起上色——沈星瀾小時候對畫畫沒有一點興趣,連畫室的門都不肯進。
他第一次見識到了孩子的天馬行空和異想天開。
龍卷風可以是粉紅色的,雪山山頂積着天藍色的雪,大海裡蕩漾着紫羅蘭色的波浪。
每一個顔色都是那麼離譜,但是組合在一起,卻又順眼好看得不得了。
沈令宜走進來的時候,沈遠白還在拿着這幅畫打量,頗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直到沈令宜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如夢初醒地擡頭。
“啊……大姐,你回來了?”
今天過得也太快了。
好像隻是一眨眼,沈令宜竟然就已經回來了。
沈令宜微笑着看他手中的畫,點點頭:“畫得不錯,行了,辛苦你們兩了,快下來吃飯吧。”
“哦……”
沈遠白放下畫,和沈星染一起下樓走到餐廳。
吃飯的時候,他才想起來早就被自己丢到一邊的辰光事務。
“大姐,辰光那邊今天還順利嗎?”
沈令宜正在專心地切牛排,面色平靜地回答:“有點小波折。今天會上有個糟老頭子發癫,我順手換了個合作商。”
本來想選任家的。
可是雲霆專門打電話過來,把底價又降了三個點。
誠意實在是太足,沈令宜根本沒法拒絕。
至于那個口吐狂言的糟老頭子——這輩子他不管在哪個公司,沈令宜都絕對不會再和那個公司合作。
沈遠白夾菜的動作頓住。
他眉頭緊皺,回憶着今天原本的行程,想從記憶裡找出是哪個老頭子這麼狂妄。
想了一會,都沒想到今天有什麼行程裡有老頭子。
沈令宜仿佛猜到他在想什麼,微笑着回答:“是劉副總。今天不是有個和合作商的會嗎?原定是其他人來開的,突然換成了劉副總。”
“這——”
沈遠白眉頭夾得更緊,“這絕不是意外!”
沈令宜笑眯眯地點頭:“當然不是意外了。我看到劉副總就知道,一定是沈輝文搞的鬼。他故意換了姓劉的來開會,估計就是沖着我來的。”
沈輝文那老頭子跟姓劉的一對眼,沈令宜就猜出來他們在想什麼。
無非是覺得她年輕臉皮薄,被欺負也不敢反抗罷了。
或者覺得她會以公司業務為重,忍氣吞聲。
啧,看來還是她回來的時間太短,大家對她的為人還沒有充分的了解。
沈遠白見她高興的模樣,心情很複雜。
剛才意識到這不是意外的時候,沈遠白整個人幾乎都繃緊了,心髒也急速跳動起來。
他太熟悉這個感覺了——憤怒,驚訝,難過,不甘。
這幾年裡,每次遇到刻意的算計,這樣的情緒就會把他吞沒,讓他徹夜難眠。
特别是剛接過辰光的那幾年,那些人仗着他沒經驗,背地裡不知道給他下過多少套。
他的病,就是從那一個一個憤怒到無法安睡的夜裡漸漸得來的。
這些讓他憤怒難過的事,對于沈令宜來說……
好像沒有在她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這就是……
人和人的區别嗎?
吃完飯後,沈遠白左思右想,還是給萬盛強打了個電話。
光聽沈令宜一個人說不夠,他要聽聽萬盛強是怎麼說的。
萬盛強很興奮,在電話裡把當時的場景複述了一遍。
“老闆,你是沒看到啊,咱們幾個高管跟着令宜姐走的時候,那個老頭子臉上的表情别提多難看了——”
沈遠白聽得有些恍惚。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沈令宜當副總的時間還不到一周吧?
講完下午發生的事情後,萬盛強問沈遠白:“老闆,你明天來公司嗎?要不你就多休息一陣子吧,令宜姐可以的,你不用擔心她!”
如果是前兩天,沈遠白會毫不猶豫地反駁“辰光不能少了我,大姐不能少了我”。
可是現在,他動了動嘴唇,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口這句話。
辰光……好像并不是沒他不行。
他想了想,到底還是沒能停下慣性,低聲回答:“明天要去的。”
沈遠白解釋,“兩天的休息已經很寶貴了。現在沈輝文那邊虎視眈眈,我必須去幫着大姐,不能讓她孤軍奮戰。”
哪怕這樣的争鬥會讓他難受,這種時候他也必須站在大姐身邊。
“哦。”
萬盛強沒多說。
電話挂斷,沈遠白看着暗下來的手機屏幕,暗自發誓——自己明天絕對不會再上三樓,再進畫室。
同一個坑,他絕對不會再踩第三遍。
為了保證這一點,他決定今天早點睡,明早四點鐘就起來離開。
沈星染那小丫頭總不可能再起那麼早了吧?
當然,在沈遠白暗自下定決心的時候,他完全沒想到,某個看似忠心不二的首席秘書已經出賣了他。
萬盛強毫不猶豫給沈令宜發短信。
“令宜姐,我看老闆的意思,他明天還想去公司。”
沈令宜擡手看短信,輕輕笑了一聲。
“可真是固執呢……”
不愧是她的大弟弟。
明天,又該用什麼方法把沈遠白關起來呢?
-
第二天早上,沈遠白果然是四點鐘醒的。
他起床的時候連燈都不敢開,生怕别人發現他醒了。
洗漱也是偷偷摸摸的,一點大的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明明是自己的家,活生生搞出了一種拍諜戰片的感覺。
對此,沈遠白也很無奈。
他實在是怕了。
打開卧室門後,沈遠白沒有走出去,而是認真傾聽了一下周邊的聲音。
很好,小樓裡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音。
他試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小樓裡依然保持着安靜。
沈遠白放了心,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轉身走到樓梯口,下樓走出客廳,最後走出小樓的門。
一切順利得好像在做夢。
站在小樓門口,沈遠白竟然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有些愧疚地回頭看了看,心想小丫頭今天醒了見不到他,可能會難過吧?
沒辦法啊,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沈遠白正準備轉身離開,目光看向一邊夜色掩映中的休養病房,突然頓住腳步。
他已經兩天沒有見朱薇了。
不知道她恢複得怎麼樣了?
出于愧疚心理,沈遠白從來不在朱薇清醒的時候出現。
隻有确認朱薇是熟睡的時候,他才敢去病房看看她。
這會天這麼早,朱薇應該還在睡吧。
沈遠白的腳尖轉了一個方向,往休養病房走去。
花園裡昏暗的燈光為他指路,他熟門熟路地摸到了朱薇的病房外,隔着探視窗看了一眼,确認朱薇睡得很香甜。
沈遠白的神情軟了下來。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走進病房。
他想摸摸朱薇的臉。
想看看她有沒有長一點肉了。
腳步剛踏進病房的那一瞬間,沈遠白蓦然停下,心中的某個角落裡有尖銳的警鈴聲響起。
不妙!
他剛才——是不是又走進了某扇門?
意識到什麼的沈遠白遽然轉身,想快步走出去。
然而,他終究是晚了一步。
他眼睜睜看着病房的門在他眼前被關上,還發出了“咔哒”的上鎖聲。
這次在外面鎖門的不是沈令宜,而是負責看護朱薇的護士。
護士聲音溫柔,含着笑意:“抱歉,大少爺,大小姐吩咐下來的,隻要你來,就把你鎖在病房裡。絕不能讓你溜走。”
沈遠白:“……”
氣得都想笑了。
好,好,好你個沈令宜!
沈令宜到底給他準備了多少驚喜啊!
昨天和前天是沈星染,今天換成朱薇了是吧?
他根本就還沒做好面對朱薇的準備啊!
怕什麼來什麼,沈遠白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動靜,伴随着朱薇有點困惑的呢喃。
她應該是被鎖門的聲音驚醒了。
“……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