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個時間點正是上班的高峰期,熙熙攘攘,随處可見看着時間奔向地鐵或者公交車站的上班族。
溫知夏在路口等紅綠燈,透過車窗目光沉靜的看着。
在舒适圈待得久了,好像沒命趕項目的生活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顧夏集團,會議室。
“顧總,周總打來的電話。”李月亭敲開會議室的門,拿着手機,低聲說道。
顧平生擡手暫停會議,“休息五分鐘。”
顧平生原本隻是在走廊盡頭接電話,數秒鐘後,忽然大步流星的朝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香山路73号。
溫知夏将車停好,看着近在眼前的公寓,手掌還搭在方向盤上,左手按壓在右手食指的婚戒上,反複地磨搓。
“叮咚。”
“叮咚——”
溫知夏乘坐電梯,按照門牌号找上去。
房門打開,溫知夏擡眸,她看着眼前的女人,棉麻的長裙,穿着拖鞋,高高盤起的頭發,未施粉黛的臉,眼角有兩條細小的紋路。
“這位小姐,請問你找誰?”開門的女人疑惑的看着她。
溫知夏朝裡面看了眼,“趙芙荷在嗎?”
女人表現出極大的疑惑:“你找錯地方了。”
溫知夏微頓,轉口問道:“這裡……是你家?”
“你有事情嗎?沒事的話,我關門了。”女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麻麻,是小朋友來找我玩了嗎?”一個蹦蹦哒哒的孩子跑到一半的時候,被父親攔腰抱起,走到女人的身後,看了眼溫知夏,對女人說,“你朋友?”
女人搖頭,随之把門關上,“不認識,應該是找錯了。”
溫知夏伸出手,阻擋住她關門的動作,“這房子,是你們買下來的,還是暫時居住?”
女人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這房子不是我家的難道還是你的?你有事嗎?沒事的話,不要打擾我們行嗎?”
被斥的溫知夏掃了一眼一家三口,慢慢的松開手,“抱歉,應該是我弄錯了。”
“砰——”
門在她的眼前重重的阖上。
關門帶來的風吹動她的發絲,在她的嘴角纏綿,溫知夏用手撫下,眉心微皺。
門口的腳步聲漸離,一門之隔内的兩個大人同時松了一口氣,女人拍了拍兇口:“我剛才沒有露出什麼馬腳吧?”
男人将孩子放下來,“沒有。”
剛才還展現出活蹦亂跳的小孩子,此刻安安靜靜的拽着男人的褲子,小聲道:“爸爸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他年紀還很小,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父母抱到這裡來,還讓他裝作是在自己家裡。
男人準備開口的時候,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轉過頭,低聲喊了句:“趙小姐。”
趙芙荷從房間裡走出來,看了他們一眼後,坐在沙發上,朝着小男孩兒招了招手。
小男孩兒擡頭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在得到他們的同意後,這才慢慢的朝她走過來。
趙芙荷捏了捏小孩子的臉,她的指甲修剪的有些長,掐到孩子嬌嫩的臉上,孩子吃痛,叫了一聲之後,“啪”的拍開她的手,跑到父母的身邊。
“媽媽,壞阿姨她掐……唔唔……”
母親用手捂住孩子的嘴,對着他搖了搖頭。
但是這個動作已經晚了,已經聽到的趙芙荷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行了,我累了先去休息,一個小時後你們出去。”
從香山路73号出來的溫知夏坐在車上,眼神朝着層樓看去。
“伯父,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煩您……我記得您跟房産局的車主任是舊相識,是,我需要查一處房産的所屬者……嗯,麻煩您了。”
挂斷電話的數秒後,花父便将聯系方式發送過來。
溫知夏随之開車離開。
站在窗邊,遙遙看着轎車離開的趙芙荷,手指攥着窗簾,半晌後用力的揮開。
這裡是她住的地方,可是卻要躲躲藏藏的像是個小偷。
溫知夏來了,她就隻能偷偷摸摸的藏起來,連面都不敢露!
一家三口離開,男人在門口忒了一口,“真把自己當成皇後娘娘了,一個小三都這麼嚣張,不是看在錢的面子上,誰搭理她。”
女人在他的後背上拍了一下,“孩子還在呢。”
男人讪讪地抱起孩子,“走,我們回家。”
“你說,現在有錢人是怎麼想的,我看來捉奸的那個正室,各方面比屋裡面的那個女人強了不止一星半點。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德行,家裡的飯再好,都沒有外面的屎香?”女人問。
“沒有的事……”
三人的聲音漸行漸遠,消失在香山路73号。
明居小彙,茶室。
溫知夏挑了個靠窗的位置,蔥白的手指轉動着青瓷茶杯,指尖轉動更顯肌膚白皙。
“我猜就是你,順道幫車主任走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
張之彥在她的對面坐下,手中拿着的是一份檔案袋。
“你……怎麼會來?”她約的是車主任。
張之彥解釋,“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碰巧也在,既然是熟人,順道把你要的東西送過來。”
他将檔案袋遞給她:“裡面是……香山路73号?”
溫知夏沒說話隻是接過,轉動檔案袋t上的繩子,慢慢的打開。
張之彥抿了口茶,裡面的東西他并沒有提前打開,目光看着她,想要從她的神情中看出點什麼。
一共也沒有幾頁紙,溫知夏一目十行,很快看完。
“撕拉——”
紙張碎裂的聲音蓦然響起來,溫知夏垂着眉眼,将裡面的東西一張張撕碎,之後重新裝入檔案袋中。
她的動作,讓張之彥的眼皮跳動了兩下,“你這是?”
“香山路73号,一個多小時前,我去過了。”她忽然開口說道。
張之彥等待她的後話。
“開門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身後站着她的丈夫和兒子。”蔥白的指尖捏起茶杯,放到鼻翼下方就能嗅到茶的清香。
“是麼,那倒是有意思,兩天前裡面還隻是住着一個女人,轉眼間就成了一家三口。”對于她沒有見到趙芙荷,卻看到一家三口的事情,張之彥并沒有展現出太大的意外。
從她調查房子的歸屬,他在心中隐隐就已經有了些許的猜測。
“如果我沒有猜錯,檔案袋裡房産證上的名字,也不是他的,對嗎?”
茶水倒在杯子裡的時間有些長,放到嘴裡之後,有些涼意,她重新倒了一杯,點頭。
張之彥笑:“是我小看他了。”
這是消息靈通,滴水不漏?
還是心思缜密,早有算計?
但不管如何,“你相信,他隻有你一個女人嗎?”張之彥反問。
茶水初初落到嘴裡,帶着一些苦,餘味在味蕾上留下一抹寡淡的甘,卻無法将喉嚨中的澀然淹沒。
溫知夏沒有回答。
“到飯點了,這茶倒是越喝越餓了,我預約了西圖瀾娅餐廳,不如我們續上上次吃到一半的飯?”他推開椅子,站起身,沒有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跟聰明人交談,便是話不要說到底,那樣沒意思。
溫知夏既然找到了香山路73号,便說明,她心中多少帶着幾分疑心。
女人在感情中,天生就帶着偵探的本能,尤其,她本身就是一個聰慧的女人。
張之彥帶她來的地方,不是什麼星級西圖瀾娅餐廳,甚至跟高檔都不搭邊,隻是一家稀松平常的路邊店面,但是人很多,大廳内熙熙攘攘的擠滿了人,門外還有排隊的。
在溫知夏的印象中,張之彥的形象都是高端的精英人士,這樣熱鬧的小店,怎麼看都跟他的氣質不太搭配。
“别站着了,我可是花了大價錢,才在包間裡訂上的位置。”
而所謂的包間,溫知夏目測了一下,左右也就四五個平方,放上桌椅之後,連走路的空間都被擠壓殆盡。
溫知夏被拉着坐下,直到張之彥點完餐,微微上卷的睫毛顫動了兩下,她這才回過神來。
“地方是小,不過味道也是真的美味,鬧市中的風味,總有高級西圖瀾娅餐廳無法匹敵的味道。”張之彥給她倒了杯水的同時,說道。
“這家店,在四方城開了……有十年了。”溫知夏忽然說道。
張之彥倒水的動作微頓,“你來過?”
她點頭,“我們是第一批的顧客……”
我們,她和顧平生。
那年,她十六歲,顧平生十七。
公交車遲到,她為了節省時間,選擇穿過後面的回民區走後門進入學校。
學校裡的老師再三的叮囑過,回民區内經常會有一些光着膀子亦或者小流氓出沒,讓學生不要從裡面經過。
溫知夏是個乖學生,很聽話,這是第一次。
人總是會在某些時刻抱有一些僥幸的心裡,告訴自己不會那麼倒黴,就那麼碰巧的一次就中招。
但很多時候,就是那麼巧合,當溫知夏被堵在小巷内,出不去也進不來的時候,心中多少生出了幾分的緊張。
“小妹妹,借點錢花花。”
溫知夏從口袋裡掏出兩張五塊,這是她身上所有的錢。
她挺惜命的,拿錢保平安,她願意。
隻是,到底年紀小,涉世未深,不懂得什麼叫做欲壑難填,得寸進尺。
“就這點錢?你耍我們呢?”
同伴拽了拽他的胳膊,“不要這麼兇,再吓着我們小妹妹。妹妹,不要怕,哥哥們不是壞人,就想要跟你交個朋友。”
小混混朝她靠近,溫知夏便後退兩步:“我要去上學,你們既然不要錢,就讓我走。”
“上學有什麼意思,哥哥們帶你去個好地方玩玩,保證你以後,再也不會喜歡去上學。”其中一個混混的手,已經搭在了溫知夏的肩膀上。
兩人将溫知夏擠在牆角,說她穿的太厚,幫她減減負。
顧平生吹着口哨,校服外套的拉鍊拉到了一半,松松垮垮的揣着口袋經過,他書包裡沒有什麼書,就是一個擺設,放在手中颠了颠之後,随手往裡面放了一塊磚,隔空就朝着其中一人砸過去,“龜兒子,你手伸哪呢?!”
“他媽的,哪來的小雜碎!”
顧平生扯下校服外套,揪住袖口晃悠兩下,扭成一股繩,直接就抽過去。
以一打三,他就算是打架專業戶,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抽身。
寒光一閃,刺到溫知夏的眼睛,她腦子一白,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抓起角落裡的酒瓶,給拿刀想要在後面偷襲的混混開瓢。
她沒有輕重,下手的地方也沒有分寸,隻看到自己一酒瓶下去,混混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滿頭的皿。
“殺,殺人了!”
見了皿的另外兩名混混,連滾帶爬地從現場逃離。
握着酒瓶的溫知夏,面色慘白,腦子“嗡”一下。
她的眼角濺上一滴皿,乍看上像是皿淚。
“沒死,别怕。”顧平生蹲下身,探了探混混的呼吸,報警之後,拿過她手中的酒瓶用校服擦拭幹淨,握在自己的掌心,印上痕迹之後,丢開。
“待會兒,就說是我打的,你湊巧路過被劫财,我麼……見義勇為。”他挑着眉眼,見她一動不動的,弓下腰,落拓不羁地扯起嘴角:“小書呆,你剛才……”
他聲音拖的很長,放蕩不羁帶着痞笑,“……真帥!”
她拿着酒瓶爆頭試圖對她施暴的混混,那一瞬間,顧平生沒有辦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覺,就像是成天在你眼中跟隻沒脾氣的小貓兒似的姑娘,突然就亮了爪子。
讓他驚歎、也驚豔。
萬分緊張的溫知夏擡眸看着他的笑臉,濃密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因為是正當防衛,混混沒有生命危險,加上兩人還是學生,由學校出面保釋,兩人被從警(局)帶回來。
隻是檢讨少不了,不過好學生就是會被優待,教導主任讓溫知夏先回去,顧平生被單獨留下。
言語間說着顧平生下手太狠:“見義勇為是好事,但你也不能往死裡打,人要是死了,你想過後果沒有?”
顧平生手指揣在口袋裡,張嘴想要頂回去,餘光透過窗戶卻看到溫知夏在沖他搖頭,這就把話給咽了下去,從來不承認錯誤的校霸同學,眉心微揚,這一次難得的虛心接受教導:“是是,您說的是,我這就回去寫份檢讨跟您交上來,哎呦我這肚子不舒服……要去廁所,先走了。”
教導主任這次原本也沒有想要真的訓斥他,如果換成了旁的同學見義勇為,一定是寬慰加表揚為主。但是對于這個成天呼朋引伴不老實的顧平生,自然是時刻警醒他,不能讓他覺得打架能被贊揚。
下午放學後,校霸同學堵住溫知夏,拽住她的後衣領說讓她請自己吃飯。
見她要拒絕,當即闆着臉:“幹什麼,小書呆。這麼大一個鍋我都給你頂了,你不意思意思請我吃一頓?你這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淪喪,我白疼你了。”
“我,我隻有十塊錢。”溫知夏低下頭,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的口袋掏空,白皙的手掌張開,還是那兩張五塊的。
她不是不想要請他吃飯,她今天是應該謝謝他的,可是她……窮。
顧平生一噎,雖然知道不該笑,但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伸出手蹂躏她的腦袋,“我去,你他媽……咳咳,要不要這麼可愛。”
她紮起來的馬尾,被他弄散,她不高興的躲開,慢條斯理的整理着自己被他弄皺的衣領。
“走吧,不坑你錢,吃頓便宜的。”他随手拿走她的書包,挎在肩上,裡面的重量給他重重地壓了一下,“你這裡面裝的什麼東西?這麼重,小心不長個。”
溫知夏沒搭理他,她覺得這個校霸有點聒噪。
“你還給我,我自己會背。”她今天多裝了兩本練習冊。
顧平生隻當自己是沒聽見,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他拿着她的書包,就不信她不跟自己走。
他帶她請客的地點,就是這家“城中往事”,那天剛開張,所有飯菜打半折。
他大手一揮,“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快點上。”
溫知夏當時以為自己已經提前給他打過預防針,她沒有錢,他會悠着一點,可他好像根本就沒有當一回事,她抿了下唇,“……你帶了多少錢?”
顧平生眉頭一挑t:“不是你請客麼?我帶什麼錢。”
溫知夏:“……”所以,他沒帶錢,那……他還點那麼多!!
她把錢攤在桌子上,憤憤的說道:“我隻有十塊錢,你,你點那麼多,自己看着辦吧。”他自己留下洗盤子吧。
但是最後,顧平生也沒有留下洗盤子,因為當天,第66号上桌的客人免單。
談及往事,溫知夏的唇角不自覺的就帶上了笑意,她沒有兵荒馬亂的青春,以至于學生時期的很多事情都忘記了,如今能記住的畫面,每一幀,都跟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有關。
張之彥看着她唇角的笑意,眸光暗了下。
顧夏集團。
顧平生接到趙芙荷的電話,聽着她凄凄切切說溫知夏已經離開,“……那我以後,是不是就不能住在這裡了?”
顧平生:“新開盤的成雅居,你搬去那裡。”
成雅居比她現在住的香山路73号要高端大氣不少,他這麼安排,是不是說明,自己的地位比最初要高了不少?
她從搬進香山路73号就已經打聽清楚了,就在她住進來之前,這裡原本住着另外一個女人。
“……那今晚,學長能來陪陪我嗎?”她說,“我這幾天照顧哥哥,一直都睡不好,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有學長在,我就能安心一些,睡個好覺。”
彼時有電話進來,顧平生一句“再說”,切斷了通話。
陳安泰手中拿着資料,總裁辦公室的門半掩着,他擡手準備敲門,聽到裡面傳來說話聲,思索着換一個時間點再來,卻聽到——
“……香山路的事情,還要多謝周總。”
“一點小事,顧總客氣了。我也是當時偶然經過,聽到張總跟小溫總的對話,順耳一聽。這男人麼,哪有不吃腥的,顧總說是不是?小溫總就是太較真了,這種小事情也值得生氣……”
顧平生站在落地窗前,抿了口咖啡,“一個不上台面的女人罷了,的确不值得她生氣。”
周總:“……哈哈哈,顧總說的是,養在外面的女人不過就是玩玩,上不了台面,我聽說……還是君悅的雉雞?什麼時候有機會,顧總帶出來看看?”
咖啡杯放在吧台上,修長的手指敲擊兩下杯子的邊緣,“周總好雅興。”
話語莫名的一句,聽不出喜怒。
陳安泰将手收回來,準備過半個小時再來。
隻是,香山路?
李月亭看着沒有進門轉身離開的陳安泰,便多看了一眼。
她手中拿着份文件,準備進去找顧平生簽字,敲門進入之後,尚未來得及說話,就看到拿着手機的顧平生臉色大變的站起身。
“請問是溫知夏的家屬嗎?這裡是市第三人民醫院,溫知夏目前人在急診室,請你盡快到醫院一趟……”
“喂?你在聽嗎?”
“喂?喂?有人在聽嗎?”
“怎麼了?沒有人接?”一旁的同事問道。
護士疑惑的看着電話,“接是接了,可是沒有人說話。”
同事:“可能是信号不好,挂了重新再打。”
護士點頭,準備按斷的時候,那頭傳來了一道沙啞的聲音:“我馬上到。”
“顧總。”
李月亭看到腳步踉跄了一下的顧平生,連忙上前扶住他。
顧平生手指按在桌面上,“叫司機,把車開到樓下。”
李月亭并不知道電話那端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好像聽到了“醫院”兩個字,“司機今天請假了,我送顧總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扶住顧平生的手,感到了細微的顫動。
是擔心?
還是恐懼?
顧平生推開她扶着的手,拿着車鑰匙,長腿邁開,大步流星地朝着外面走去,隻說了一個字“走”。
李月亭跟上。
市三人民醫院,急診室。
張之彥正站在走廊上反複徘徊,聽到一陣淩亂急促的腳步聲,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