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世家已經成為強弩之末,卻還像秋後的螞蚱似的四處蹦跶,萬貫家财是他們最後的底氣,朝廷把屠刀橫在脖頸,他們不願任其宰割,企圖做着最後的抵抗。
不少勳貴不願看到世家從此弱勢,暗中支持他們各種蹦跶,風堇卿聯合朝臣上書,請求宣武帝對收押人員從輕發落,反被宣武帝厲聲斥責,并貶為鴻胪寺少卿。
從正三品的禮部侍郎到正四品的鴻胪寺少卿,從權力中心到邊緣的典客官職,風堇卿的大級跳吓壞了不少人。
朝廷上下以為風堇卿依舊是皇帝寵臣,連他本人也是如此認為的,卻不知他胡作非為,教壞皇子,宣武帝對其厭煩已久,若不是因為他是恪王的老丈人,就不僅僅是貶職這麼簡單了。
即便如此,對于風堇卿來說也是重創。
風堇卿身居高位多年,一朝被貶,風府門前冷落鞍馬稀,巨大的反差一時無法接受,他這才想到要找女婿幫忙求情,可惜的是,恪王早就被宣武帝接到皇宮大内養傷了。
若非如此,那些四處撞鐘的人早就去找恪王求情了。
以風堇卿如今的地位,壓根兒見不到恪王。
風府這些天愁雲慘淡,葉蓁蓁時常能夠聽到隔壁傳來哭鬧叫罵聲,不由暗暗搖頭,與崔維桢吐槽:“風家的心理素質也太差了,不過是貶官而已,又不是流放抄家,何必這般作态,也不怕讓人看笑話。”
崔維桢笑而不語,風府哪裡是為貶官而頹喪?風堇卿從高處跌落,頭腦也冷靜了,估計這會兒想明白了皇帝對恪王的态度,此時正驚怒交加呢。
家眷受其影響,自然就鬧得不可開交了。
沒多久,風府的女兒們都回來了。
葉蓁蓁剛從魏府回來,正好看到風家嫡女共同下馬車的名場面——這兩位一母同胞的姐妹因恪王而交惡,早年已經成了仇人,這麼多年過去了,依舊未見和好。
恪王妃神色憔悴,看起來老了十歲不止,冷冽的眉眼看起來有些刻薄。
風玉冉作為曾經的罪臣之妻,和離後在風府住過一兩年,後來搬去了道觀居住,估計是養生修道的緣故,她未見凋零,反而染上了幾分出塵之氣。
哪怕帶有道家的出塵,性子卻未見有絲毫改變,葉蓁蓁回來時,正好看到她對嫡姐含沙射影、冷嘲熱諷,實在是令人大開眼界。
啪。
恪王妃毫不客氣地在大門口扇了自家妹妹一巴掌,驚呆了風玉冉,也驚呆了街坊鄰居和大街小販們。
“你竟敢打我?”風玉冉不可置信地問道。
恪王妃冷笑,目光從景甯伯府的馬車一劃而過,冷聲說道:“記住你的身份。”
風玉冉悲憤欲絕,目光含恨,同時,她也發現了停在景甯伯府門前的馬車。
那是誰?
姐妹阋牆的一幕上不了台面,恪王妃估計是受恪王影響精神失常,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這等醜事,葉蓁蓁不想下車,免得惹得一身腥。
于是囑咐車把式:“直接開進府裡。”
華麗的馬車緩緩駛入景甯伯府,然而是非并未消停,恪王妃的笑容帶着惡意,對嫡妹嘲諷道:“昔日尚書千金,如今成了落魄的下堂婦,而被你看不起的人,現在卻是萬人敬仰的甯國夫人。妹妹,你真是可悲呢。”
風玉冉滿臉羞辱,氣得渾身發抖,她恨恨地看回去:“徒有虛名的恪王妃,姐姐,你不過也是個可憐蟲罷了。”
風家姐妹的争執并不在葉蓁蓁的關心在内,葉芃芃預産期在即,她多了幾分牽挂,時常去魏府陪伴照料,免得她害怕。
好在葉母一直待在魏府,接生嬷嬷和奶娘什麼公府都幫忙備齊,倒不用她太過操心。
就在她忙碌照料妹妹的時候,京城依舊不得安生。
入獄的那些人依舊四處蹦跶,依舊不願意伏罪,似乎打算和宣武帝硬扛到底,這天又有人被拎出來殺雞儆猴了。
被殺的雞不是旁人,正是恪王的另一個老丈人永安侯。
罪名令人玩味得很,以謀害皇嗣的罪名削爵貶官,官職全沒,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永安伯。
聖旨一出,不少人都懵了。
鬧的這麼一出,皇帝究竟是待見恪王還是不待見恪王呢?
若說待見吧,因為他受傷而大動幹戈,頂着重重壓力關押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宗主嫡子;若是不待見吧,看看把恪王的兩個老丈人削成什麼樣了。
然而世上從不缺聰明人,獄中的永安侯就是其中一個。
他貪圖從龍之功,把庶女嫁給恪王為側妃,此前被權益沖昏頭腦不知危險接近,現在像風堇卿一樣,被宣武帝這麼一敲打,立馬清醒了。
于是一封乞罪書經永安伯世子之手遞到禦前,永安伯選擇了王家同樣的做法,開了勳貴賦稅的先河。
緊接着,崔維桢上書請願,景甯崔氏和景甯伯府名下的産業自願繳納賦稅,魏王府、甯陽公主府、靖國公府、國子監祭酒鄭廷轸、甯遠将軍等等勳貴陸陸續續上書,皆自願繳納田賦。
在此形勢下,崔維桢幾年前呈上的密折終于有機會大白于天下,被後世稱之為“清淵閣變法”由此而起。
接二連三的消息引得朝野震蕩,看似突如其來的運動實際蓄謀已久,打得不少人措手不及,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時,已經到了騎虎難下的地步。
牢裡人的生死已經無人理會,士大夫集團的利益被觸犯,變法首腦的崔維桢成了朝臣攻擊的對象。
然而崔維桢平日裡修身養性、為官盡職清廉,又無人品作風上的污點,反對變法的保守黨想要攻擊崔維桢,也很難找到突破口。
于是祖宗家法便成了他們保守黨辯駁的武器,朝堂上整日吵吵鬧鬧個不停,各家交往受到影響,景甯伯府的人際關系愈發緊張起來。
葉蓁蓁能察覺到變化,但深居内院的崔大娘尚不知曉,時局嚴峻,若是讓她清楚情況,以她羸弱的體質,怕是又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