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不想多管閑事,但因為卓嬷嬷的罪行實在難以容忍,崔維桢還是不得不插手管了這件閑事。
驿站沒有人t驿臣顯然不行,崔維桢修書一封,拿出景甯伯私印一戳,才讓周武送給茂城縣令。
茂城乃明州府的邊緣下轄縣,崔維桢雖然目前還未正式上任,明州知府的官印還未繼承,但他已經是名正言順的明州知府,茂城縣令看了他的私印後絕不敢敷衍了事。
寫完信,崔維桢還要接見驿站的小吏們,處理後續的麻煩,葉蓁蓁同樣也要處理麻煩。
卓嬷嬷和張驿臣落網,這群被卓嬷嬷簽了賣身契的女郎們卻不好處理了,按理說直接把她們放還就是了,但她們的情況顯然各有特殊。
葉蓁蓁沒有盲目地下決定,而是體貼地詢問她們的意見:“如今卓嬷嬷已經成了嫌疑人,如無意外的話日後也将伏法,你們雖然簽了賣身契,但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們自由。現在你們有什麼想法?”
最先開口的是賣身為父親治病的女郎,她急急忙忙地問道:“夫人,民女能否返家?家父卧病在床,民女日日牽挂在心,想要回家盡孝于病床前,還望夫人成全。”
明明被父兄賣身換取銀子,這位可憐的女郎心中卻毫無芥蒂,還想着回家伺候父親,真不知可悲還是可歎。
這次能幸運地遇上她多管閑事,那下一次呢?下一次若是再次被賣,也不知此女命運又将如何。
隻是能救她一時,卻無法救她一世,萍水相逢,葉蓁蓁也不願意對她的人生指指點點,便淡淡地點了點頭:“可以,明日你一路随行就是了。”
這一開口仿佛打開了某個開關,其他女郎紛紛開口請求歸家,葉蓁蓁對此并不是很意外,畢竟時下的女子,除了家裡實在無處可去。
唯有許慧與衆不同,她對葉蓁蓁深深一作揖:“夫人,民女如今名聲狼藉,父親懷怨,繼母不慈,即便回去也沒有了容身之地,沒必要回去自讨沒趣。民女想要去玉縣投靠外祖一家,尋一個落腳處。”
玉縣是茂城臨縣,明日倒是可以通行。
葉蓁蓁點了點頭:“可以,今晚你們好好休息,明日再啟程。”
“承蒙夫人搭救,民女銘感五内,不甚感激。民女人小力微,此生無以為報,日後夫人有所差遣,無所不從。”
此時的葉蓁蓁還不知日後還會與許慧有所交集,隻當她是一面之緣的過客,并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不過,予人玫瑰,手有餘香。能夠得到受助人的衷心感謝,還是讓人心情愉悅的,至少他們夫妻倆不是白忙活一場。
吩咐玉秀安排許慧等人的住處,葉蓁蓁去瞄了一眼崔維桢,發現他還在忙,不好意思再打擾他,便踱着步子往廂房走。
崔大娘納悶他們遲遲未歸,待聽完葉蓁蓁的轉述後,她不由心生同情,特别是對許慧的遭遇感同身受。
她拍了拍葉蓁蓁的手,說道:“你們做得對,’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事,若是對世間疾惡無動于衷,對世間悲苦充耳不聞,那人這一生,或者又有什麼意義呢?”
也隻有崔大娘這樣高覺悟的親娘,才會養出像崔維桢這種為生民立命的好官來。
葉蓁蓁感歎:“隻可惜我勢單力薄,能救的人知識少數。”
而且……在這樣的禮教社會下,她也不一定能救得了。
“盡己所能,問心無愧罷了。”
短短一句話忽然生出撥雲見月般的神奇效果,葉蓁蓁因為許慧等人而生出的那點惆怅瞬間消散無蹤,她很快就釋然了。
盡己所能,問心無愧。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信仰,隻是見得苦難多了,心裡難免生出迷茫,這時候及時的點撥就顯得非常重要了。
葉蓁蓁挨着崔大娘坐了下來,厚着臉皮撒嬌:“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娘,你真是我的人生導師啊。”
“去去去,少來調侃我。”
崔大娘對她的花言巧語早有免疫了,聽完這番吹捧心中毫無波動,甚至覺得有些膩歪:“都是兩個孩子他娘了,還這麼愛撒嬌,執端都沒有你黏人。”
葉蓁蓁一臉無辜:“雖然已經是孩子他娘,但是人家還是個寶寶呢。娘,您可不能不疼人家。”
崔大娘打了個寒戰。
外邊也傳來一道咳嗽聲,葉蓁蓁回頭看去,正好對上崔維桢一言難盡的表情。
葉蓁蓁:“……”
“你不是忙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也是回來得早,不然也聽不到這番發言。
崔維桢嘴角抽了抽,非常明智地沒有說出實話,而是微笑道:“剛好忙完,時辰不早,也該用膳了,娘,蓁兒,你們想吃什麼?”
又是轉移話題大法,雖然顯得有些僵硬,但是正在尴尬的葉蓁蓁無比配合,連忙說道:“這窮鄉僻壤的也沒什麼好吃的,有什麼就吃什麼吧,這幾天一直吃野味,都快吃膩了。”
崔大娘就靜靜地看着他們夫妻倆你來我往,也懶得拆穿,最後實在不堪電燈泡之擾,默默地走回隔間逗孫女玩了。
她人老了,實在見不得這個。
葉蓁蓁後知後覺,想到要去看女兒時才發現崔大娘早就避去内室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瞪了崔維桢一眼:“你也不提醒一聲,把娘親都給冷落了。”
崔維桢:“……是我的錯。”
反正不管對不對,積極認錯都是最好的辦法。
葉蓁蓁瞪了他一眼:“不理你了,我看娘和馨甯去。”
崔維桢也跟着進去了。
崔執端和崔執明也在裡頭,兩個哥哥腦袋上都套着頭套,一個是大老虎,一個是小白兔,這會兒正在龇牙咧嘴地逗妹妹玩呢。
馨甯被哥哥們逗得哈哈大笑,小手不停地揮舞着,一伸手就抓住了小白兔的長耳朵,笑得愈發大聲了。
不管孩子聽不聽得懂,崔大娘和葉蓁蓁都在旁邊誇了起來,那誇張的程度,讓旁人聽得都臉紅。
但是崔維桢還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眉眼間俱是滿足。